自打从陈秉文那里得了那本《龟息吐纳法》,一晃,便是三个月过去。
这门功法,古怪到了极点。
吴长生每晚尝试,除了第一次感受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之后任凭如何努力,都再无寸进,每一次都以胸闷气短收场。
若非长生系统面板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内功:龟息吐纳法(未入门)】,吴长生几乎要以为,那不过是自己濒临窒息时的一场错觉。
所幸,耐心这种东西,吴长生最不缺少。
清溪镇的冬天,一年比一年冷。入了腊月,大雪下了三场,整个镇子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年味,也随着街边挂起的红灯笼,渐渐浓了。
济世堂的病人少了些,吴长生便将更多功夫,花在了药理的钻研和那门毫无进展的内功上。
转眼,便是除夕。
这是吴长生在清溪镇过的第一个新年。
除夕夜,济世堂里也难得地有了几分烟火气。
孙大夫平日里虽严厉,但过年总要给学徒和下人们放些赏钱,厨房也备了丰盛的年夜饭。
孙文才正陪着老先生在前厅说话,不时传来几声刻意的笑语。
吴长生不喜这种场合,与众人简单吃过饭,便独自回了房间。
窗外,是稀稀落落的鞭炮声。
屋内,一灯如豆。
吴长生盘膝坐在床上,双目紧闭,如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他在等。
等子时,等新旧交替,等那一年一度,如期而至的馈赠。
当远处钟楼敲响新年的第一声钟鸣,那股熟悉的暖意,准时在丹田深处涌现。
【姓名:吴长生】
【寿元:21\/永恒】
【境界:凡人】
【长生点:1】
【医术:熟练】
【药理:熟练(学习晋升)】
【武学:轻身术(入门)】
【内功:龟息吐纳法(未入门)】
意念到处,那珍贵的“1”个长生点,悄无声息地融入【内功】一栏。
刹那间,仿佛冰封的江面,被投入了一轮烈日!
那缕沉寂了数月的微弱暖意,轰然壮大,化作一股远比《轻身术》更加磅礴、更加温润的洪流,沉默而有力地,朝着四肢百骸,每一个最细微的角落,浸润而去。
吴长生五心向天,再次进入“龟息”之境。
这一次,再无窒息之感。
呼吸变得悠长,细微,若有若无。窗外的风声,远处邻院的犬吠,甚至是屋檐上积雪被风吹落的簌簌声,都变得无比清晰。五感六识,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擦拭得一尘不染。
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发出满足的欢呼。
这是一种从生命本源处,传来的滋养。
【内功:龟息吐纳法(入门)】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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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天气回暖,王承毅的铁匠铺,生意比以往更好了。
那条“断臂重生”的手臂,如今竟比以往更有力,也更稳。清溪镇的人都说,这是济世堂的吴大夫,医术通神,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手段。
这天傍晚,王承毅特意关了铺子,备了一桌好酒好菜,请吴长生来家中后院喝酒。
“吴恩公!”
酒过三巡,这个浑身肌肉虬结的汉子,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吴长生肩上,双眼通红。
“俺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文绉绉的话。俺只知道,俺这条胳膊,这条命,是你给的!”
“以后,你但凡有任何差遣,只要说一声,我王家铁匠铺,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吴长生笑了笑,扶住那只又要端起酒碗的大手:“王大哥言重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王承毅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凑到吴长生耳边:“吴恩公,你如今名声太盛,俺听着,都替你捏把汗。这不是好事。尤其……尤其要小心县衙那帮人。”
汉子的下巴朝着县衙的方向扬了扬,“那帮穿官衣的,比谁都更要面子。你上次在义诊时落了他们的脸,他们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记着仇。你以后出门,千万要多加小心。”
吴长生心中一凛,点了点头:“多谢王大哥提醒,我记下了。”
酒喝完,王承毅又从里屋捧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
打开来,里面是一整套用上好乌金打造的刀具和银针,从柳叶刀到三棱针,长短粗细,一应俱全。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恩公,这是我这半年来,用了铺子里最好的料,亲手给你打的。这活儿,只有我这条被你救回来的胳膊,才能做得稳。”
王承毅的语气,满是自豪,“这是我身上最好的手艺,请您务必收下!”
吴长生看着那套精巧的工具,再看看眼前这个一脸真诚的王承毅,没有再推辞。
这份礼,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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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铁匠铺出来,已是深夜。
吴长生回到济世堂,看见孙怀仁的书房还亮着灯,便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走了进去。
孙怀仁正就着灯火,翻看一本古旧的医案,看得极为专注。
“先生,夜深了。”
孙怀仁抬起头,看到是吴长生,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是你啊。坐。”
吴长生将茶杯放在孙怀仁手边,很自然地拿起桌上的另一本医案,陪着一起看。
师徒二人,都没有说话。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上,静谧而安详。
不知过了多久,孙怀仁放下医案,轻轻揉了揉眉心。吴长生借着烛光,清晰地看到,老师的鬓角,不知何时,又添了几缕刺眼的银丝。
孙怀仁伸出手,想去端茶,那只曾经稳如磐石的手,竟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吴长生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一年前初见时的画面,涌上心头。那时的先生,步履虽缓,却很稳健。而如今,却需要吴长生偶尔在身侧,不着痕迹地,悄悄扶上一把。
先生,老了。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针,毫无征兆地,扎进了吴长生心里。
眼前这位如师如父、将自己从泥潭中拉出来的老人,与自己那双年轻、有力、没有一丝皱纹的手,形成了一个无比刺眼的对比。
孙怀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眼看来,温和地问道:“吴悠,怎么了?茶要凉了。”
吴长生收回目光,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那热气模糊了双眼。
片刻之后,吴长生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很浅的笑意,轻声应道:
“没什么,先生。茶,是该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