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晴一行人离开后,御书房内恢复了寂静,楚崇钰并未立刻处理其他政务,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案,深邃的目光看向前方,陷入了沉思。
如何能让那只狡猾多疑、拥兵自重多年的老狐狸司荣勋,心甘情愿、甚至迫不及待地主动跳进京城这个笼子呢?
强行下旨,必然引起他的警惕和反弹;寻常理由,又难以让他轻易离开经营得像铁桶一般的老巢西平郡。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回想起方才霍山愤愤不平、唾沫横飞叙述司景堔恶行时的情景,尤其是玄云那番冷静却致命的威胁,不由得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妙啊!何不就此借题发挥?将这现成的冲突,化作请他入瓮的香饵?”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他不再犹豫,立刻铺开一张特制明黄绢帛,提起朱笔,略一沉吟,笔尖便饱蘸墨汁,开始挥毫书写。
一封看似推心置腹、实则暗藏机锋的信件跃然帛上。信中的内容大致如下:
义王亲启:
司兄台鉴:
近日,贵府次子景堔于京中不慎坠马,伤及双腿,朕心甚忧。太医诊治未果后,特请医仙谷霍、玄二位神医入宫诊治,以期早日康复。
然,或因伤痛折磨,心绪焦躁,诊治之初,景堔贤侄言辞颇为……激烈失当。
竟当面厉声威胁二位神医,言道若治不好其腿伤,便要让司兄兴西平之兵,踏平医仙谷,鸡犬不留。
二位神医岂受此等胁迫?双方言语之间,遂起冲突。
景堔侄儿更是一时冲动,竟命侍卫对神医拔剑相向。
幸得医仙谷秘术玄奇,霍神医略施手段,方未酿成大祸。
然二位神医已然震怒,玄神医更放话,若义王府果有踏平医仙谷之意,则医仙谷不惜对外宣称:无论何国,凡能出兵攻下西平郡者,医仙谷愿举全谷之力,世代为其皇室御用,供奉丹药。
司兄明鉴,西平郡虽为司兄封地,亦乃我大燕国土。
若此言论一出,周边虎狼之国,焉有不动心者?届时群起而攻之,恐非西平郡一隅所能抵挡,甚至可能波及整个大燕疆域,引发滔天战火,此绝非朕所愿见。
朕思虑再三,辗转反侧,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皆因景堔侄儿言行不当而起,恐已深深触怒医仙谷。
为化解干戈,避免局势恶化,恳请司兄速速入京一趟。
一则,可与朕及医仙谷主事者当面商议,平息误会;二则,亦需司兄亲自劝导景堔侄儿,使其向神医诚挚致歉,或可稍缓医仙谷之怒意,挽回余地。
此事关乎义王府安危与大燕边境稳定,十万火急,望司兄接信后,权衡轻重,火速启程入京,共商应对之策,以安大局。
弟 崇钰 手书
楚崇钰写罢,轻轻吹干墨迹,拿起绢帛仔细审视了一遍,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他没有以皇帝名义下达圣旨或诏书,而是刻意放低姿态,以“弟”自称,写了一封看似推心置腹、兄弟情深的私信。
这封信,半是陈述事实——虽然略去了司景堔更不堪的辱骂细节和霍山酣畅淋漓的怒斥,只突出了其威胁言语和拔剑行为;半是夸大其词、极力渲染危机,将医仙谷的“威胁”和可能引发的后果描绘得淋漓尽致,危如累卵。
他料定,以司荣勋的多疑性格和对自身地盘根基的极端重视,接到这样一封半真半假、危机感十足的信,绝不敢掉以轻心,必定会亲自入京探明虚实,掌控局面。
更何况,今日发生在宫中的冲突,司景堔带来的贴身侍卫必定会通过秘密渠道飞鸽传书回西平郡,细节与自己信中所言相互印证,由不得司荣勋不信!
“来人。”楚崇钰对着空无一人的御书房低沉唤道。
一个戴着金属面具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御案前,单膝跪地。
“将此信,通过特殊渠道,以最快速度送至西平郡义王司荣勋手中,务必亲手交付。”楚崇钰将封好的信件递过去。
“遵命!”面具人接过信件,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楚崇钰望着面具人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
棋子已经落下,香饵也已抛出。
现在,就等着那条盘踞西平多年、野心勃勃的大鱼,自己游进京城这张精心编织的网中了。
————
五日后,西平郡,义王府,书房。
义王司荣勋先后收到了两封信。
先是管家带来一人,将手里的一封信呈上:“王爷,是陛下给您的信件。”
司荣勋眉头微皱,接过那封信,验看火漆无误后,这才挥手让人退下,熟练地打开,取出了里面那封明黄绢帛。
展开一看,落款竟是楚崇钰的亲笔,以及那熟悉的、带着几分故作亲近的“弟崇钰”署名。
他快速浏览信中内容,楚崇钰言辞“恳切”又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叙述了其子司景堔如何得罪医仙谷神医,以及医仙谷随后放出的、足以动摇义王府根基的可怕言论。
司荣勋的第一反应是强烈的怀疑和警惕——这莫非是楚崇钰那小子精心设下的圈套?想借医仙谷之名,夸大其词,骗自己离开西平老巢,入京之后好来个瓮中捉鳖,一举除掉他这个心腹大患?
他眼神阴鸷闪烁,反复揣摩着信中的每一个字,试图找出其中的破绽和陷阱。
“踏平医仙谷?景堔虽顽劣,当真会如此不知轻重?”他低声自语,疑虑重重。
然而,就在他疑窦丛生、难以决断之际,书房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扑翼声。
片刻后,另一名贴身侍卫捧着一只腿上绑着细小竹管的灰色信鸽,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王爷,公子身边‘灰羽’传来的急报。”
司荣勋心中一动,立刻接过竹管,取出里面卷得紧紧的字条。
这字条上的字迹他认得,是他安插在儿子身边那名心腹侍卫的亲笔。
信中以最简洁却详实的语言,描述了当日发生在宫殿内的冲突全过程:
司景堔如何因疼痛和暴躁口出狂言、威胁要将医仙谷夷为平地;
霍山如何怒不可遏,反唇相讥,骂他“活该”、“报应”;玄云如何冷静分析,抛出那个让整个西平郡都可能成为众矢之的的可怕假设;
乃至最后霍山施展出神鬼莫测的藤蔓秘术,瞬间制服拔剑侍卫……细节详尽,时间、人物、对话、结果,一应俱全,与皇帝楚崇钰信中所言的核心冲突和医仙谷的威胁,相互印证,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