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来乐那句“聊聊五毒教”，如同一声惊雷，在刚刚结束试毒较量的草棚内炸响。
巴雄脸上那失败后的颓败与震惊尚未褪去，瞬间又蒙上了一层更深的惊惧。他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毒蛇，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警惕，死死盯着喜来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怎知五毒教？！”
他身后的两名随从也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在了腰间鼓鼓囊囊的皮囊上，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
周围的医者和病患们虽不明所以，但“五毒教”这个名字，光是听着就让人联想到苗疆蛊毒、邪魔外道，不由得纷纷后退，脸上露出畏惧之色。
喜来乐却依旧从容，他轻轻活动了一下刚刚解毒、尚有些许酸麻的手臂，目光平静地迎向巴雄那惊疑不定的眼神，淡淡道：“巴雄先生一身毒功，行事风格特异，又自称来自岭南。岭南之地，能以‘五毒’为名号，且拥有先生这般用毒高手的教派，除了那个神秘莫测的五毒教，喜某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只是不知，贵教远在岭南烟瘴之地，为何会对我这中原一个无名郎中感兴趣？甚至不惜派先生这等人物前来‘讨教’？”
他这番话半是推测，半是试探，既点明了对方的来历，又将问题的皮球踢了回去，同时暗中抬了巴雄一手，缓和了一下紧张的气氛。
巴雄脸色变幻不定，阴晴交替。他死死盯着喜来乐，似乎在权衡利弊。眼前这个年轻人，医术通神，胆识过人，心思更是缜密。自己不仅在他手上栽了跟头，连老底都似乎被对方看穿。再强硬下去，恐怕也讨不到好。
良久，他像是泄了气的皮囊，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消散大半，颓然叹了口气，对两名随从挥了挥手。两名随从这才稍稍放松，退后半步，但眼神依旧警惕。
“喜神医……果然名不虚传。”巴雄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复杂，“老夫……服了。不仅服你的医术，更服你的胆魄和眼力。”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压低了声音道：“此地非谈话之所，喜神医若真想知道缘由，还请借一步说话。”
喜来乐点了点头，对一脸担忧的阿福和周围众人道：“无妨，我与巴雄先生单独聊聊。阿福，你在此照看，若有重症患者，按我先前所定方略处置即可。”
说罢，他便与巴雄一前一后，走进了旁边一间临时搭建、用于堆放药材的空置草棚内。巴雄的两名随从则如同门神般守在了外面。
草棚内，药气弥漫。两人相对而立。
“巴雄先生，现在可以说了吧？”喜来乐开门见山。
巴雄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开口道：“喜神医猜得不错，老夫确是五毒教中人，乃教中司职‘蛇部’的一名执事。此次前来……实是奉了教主之命。”
“教主？”喜来乐眉头微挑，“我与贵教素无往来，更不识贵教主，不知为何会惊动他老人家？”
巴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此事……说来话长，且关乎我五毒教一桩隐秘，甚至……可能与眼下这场时疫有关。”
“与时疫有关？”喜来乐心中一动，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他之前就隐隐觉得这场时疫来得蹊跷，病机凶险诡异，绝非寻常天灾。如今听巴雄提及，立刻抓住了关键。
“不错。”巴雄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大约三个月前，我教圣地‘万毒谷’内，发生了一件怪事。谷中禁地，封存历代剧毒之物的‘毒冢’，不知何故，泄露了一丝气息。虽被及时发现并重新封印，但当时恰好有几只在外围活动的‘腐尸鼠’沾染了那泄露的气息，逃出了万毒谷。”
“腐尸鼠？”喜来乐听到这个名字，就感到一股不祥。
“此鼠生于极阴秽之地，喜食腐肉，本身携带诸多疫病。沾染了毒冢泄露的‘万毒秽气’后，其体内瘟毒发生异变，变得更加猛烈、诡谲，且能通过鼠蚤快速传播。”巴雄的声音带着一丝沉痛，“我教发现后，立刻派人追捕，但那些变异的腐尸鼠速度奇快，且极为狡猾，最终还是让几只逃入了岭南与中原交界的莽莽群山之中，失去了踪迹。”
喜来乐听到这里，背后已然惊出一身冷汗！他瞬间将巴雄的描述与此次时疫的症状联系了起来——发病急骤、传变迅速、热毒炽盛、易内陷心包、且伴有明显的血瘀之象！这绝非普通温病，更像是某种被强化、变异的“瘟毒”！
“你的意思是……此次蔓延数省的时疫，其源头，很可能就是你们五毒教万毒谷中逃出的那几只变异腐尸鼠？！”喜来乐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若真是如此，那这五毒教简直是罪魁祸首！
巴雄感受到喜来乐语气中的寒意，连忙解释道：“喜神医息怒！此事确是我教看守不力，酿成大祸，我教上下亦是惶恐不安！教主得知消息后，立刻下令封锁消息，并派出多路精锐，暗中追查变异腐尸鼠的下落，并试图研制化解此次变异瘟毒的解药。奈何此毒融合了万毒秽气，复杂无比，我教虽精于毒术，于这等大规模瘟疫的救治上，却……却进展缓慢。”
他顿了顿，看向喜来乐的眼神带着一丝复杂：“而就在此时，喜神医您‘活血开窍’治愈时疫危重症的消息，不知如何，传到了教主耳中。教主对此极为震惊，言道此治法思路，与我教秘传的‘以毒攻毒’、‘通络化瘀’之理，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更为精妙堂皇。故而特派老夫前来，一是确认喜神医的医术真伪，二是……若有可能，希望能与喜神医合作，共同应对此次因我教而起的灾厄。”
说到这里，巴雄这位桀骜的蛇医，竟朝着喜来乐深深鞠了一躬，语气恳切道：“喜神医，老夫之前多有冒犯，实乃奉命试探，不得已而为之！如今真相大白，还望神医看在万千黎民百姓的份上，不计前嫌，施以援手！我五毒教虽被世人视为邪魔外道，却也知是非对错，愿倾尽全力，弥补过失！”
听完巴雄的叙述，喜来乐心中波澜起伏。他没想到，这场时疫的背后，竟然牵扯出五毒教这样的隐秘势力，而其源头，竟是一次意外的“毒气泄漏”。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结合疫情的诡异表现和巴雄的身份，却又由不得他不信。
五毒教，用毒的大门派，如今却要找他这个“正道”神医合作解毒？这剧情反转，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他沉吟片刻，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目光锐利地看着巴雄：“合作？如何合作？巴雄先生，空口无凭，我如何相信你所说的一切？又如何相信，贵教是真心弥补，而非另有图谋？”
巴雄似乎早有准备，他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个非金非木、雕刻着奇异虫兽纹路的黑色令牌，递给喜来乐：“此乃我教‘客卿令’，持此令者，可为我教座上宾。教主有言，若喜神医愿合作，可凭此令，调动我教在各地的一部分资源，协助抗疫。并且……”
他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个让喜来乐都为之动容的条件：“教主允诺，若喜神医能助我教化解此次瘟毒危机，我教愿开放‘万毒窟’外围典籍，供神医参阅三日！其内不仅有毒经，更有历代先辈钻研‘万毒归宗’，化毒为药的心得笔记！”
万毒窟！五毒教的传承核心！其内的典籍，堪称毒术与另类医道的宝库！这个诱惑，对于一心追求医道巅峰的喜来乐来说，不可谓不大！
喜来乐接过那枚触手冰凉、带着诡异气息的客卿令，心中飞速权衡。与五毒教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风险极大。但另一方面，若能得其助力，对于控制、扑灭这场诡异的时疫，无疑能起到巨大的作用。而且，五毒教对“毒”的理解，或许正是解开此次变异瘟毒的关键钥匙。
更重要的是，若放任不管，疫情继续扩散，后果不堪设想。医者父母心，他无法坐视。
“好。”喜来乐终于开口，将客卿令收起，“合作可以。但我有三个条件。”
“神医请讲！”
“第一，贵教必须立刻提供所有关于那变异腐尸鼠、万毒秽气以及你们目前对瘟毒的研究资料，不得有任何隐瞒！”
“第二，合作期间，一切行动需以救治病患、控制疫情为首要目标，贵教之人不得肆意妄为，更不得用活人试毒！”
“第三，待疫情平息，贵教需公告天下，说明此次时疫缘由，并承担相应罪责，向受害百姓谢罪！”
喜来乐目光如炬，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巴雄闻言，脸上露出一丝难色，尤其是第三条，关乎五毒教声誉。但他看着喜来乐那坚定的眼神，知道这是底线。他沉默片刻，重重点头：“老夫……会立刻将神医的条件传回教中。在教主回复之前，老夫及麾下人手，愿听从神医调遣，协助抗疫！”
一场突如其来的生死斗毒，竟引出了时疫背后的惊天秘辛，并促成了看似不可能的正邪合作。喜来乐手握五毒客卿令，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但也……更加广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