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姜俊臣的目光却被树影下一道静默的身影吸引住了。
那是个约莫四五岁的男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但整洁的蓝色棉布衣裳,坐在一张老旧的石凳上,面前摆着一副木制围棋盘。
他身形瘦小,却坐得笔直,像一株在风中不弯的小松。
乌黑的头发略显凌乱,却掩不住那双清澈如潭水的眼睛——沉静、深邃,仿佛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思绪。
他左手执黑子,右手轻拈白子,独自对弈,指尖落子时轻巧而果断,每一步都带着某种近乎本能的节奏。
姜俊臣心头一动,脚步不自觉地朝他走去。
他是个业余围棋爱好者,虽谈不上精通,但在单位里也算小有名气。
此刻见一个幼童竟如此专注地下棋,不禁心生好奇。
走近一看,那棋局布局严谨,黑子已隐隐形成包围之势,白子虽有反击之意,却处处受制。
“你一个人下棋多没有意思,”姜俊臣笑着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要不要让叔叔陪你下两局呢?
面对姜俊臣的热情邀请,姜墨并未立刻做出回应。
其实,早在男人走近之时,姜墨便已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凭直觉判断,眼前这位中年男士极有可能便是今日前来领养孤儿的人士。
再观其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独特气质,想必此人应属体制内工作者,且职位颇高。
“好啊,一个人下确实无聊。”
随后,姜墨将白子推到姜俊臣的面前。“你执白,我让先。”
姜俊臣一怔,随即失笑。
“你这小家伙,口气不小。”
但他也没推辞,落座后便执白先行。
起初,姜俊臣还带着几分轻视,觉得不过是孩子玩闹。
可随着棋局推进,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只见姜墨落子如飞,毫不迟疑,每一手都精准地封死他的出路,仿佛能看透他下一步的意图。
三十几手未到,白子大龙已被屠,局势彻底崩盘。
“我……输了?
”姜俊臣盯着棋盘,眉头紧锁,难以置信。
要知道,以他目前的棋艺水平,虽说无法与专业棋手相提并论,但在众多业余爱好者之中绝对算得上佼佼者。
谁曾想,今日居然会输给一个年仅四五岁的小孩子,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这场失败竟是如此惨烈不堪……
“这一局我没有状态,”姜俊臣干咳两声,试图挽回颜面,“咱们再来一局。”
姜墨抬眼看他,嘴角微微一扬,似笑非笑。
“行,那就再来一局。我刚刚状态也不行。”
姜俊臣一愣,随即哭笑不得——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竟敢说“状态不行”?
可他没时间多想,第二局已开始。
这一次,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步步为营,谨慎布局。
可不过二十几手,他又陷入了被动。
姜墨的棋风不像孩子,没有浮躁,没有贪功,反而极富耐心,擅长借势、弃子、引诱,仿佛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
最终,白子再次被围得水泄不通。
姜俊臣放下棋子,深深吸了口气。
“你……你这围棋,是跟谁学的?”
“自学的。”
姜墨淡淡道,伸手将棋子一颗颗捡回棋盒,动作从容。
姜俊臣怔住。
自学?
一个五岁孩子,没有老师,没有棋谱,仅靠自己,就能下出这般水准?
这已不是“聪明”可以解释的了。
“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吗?”
姜墨抬眼,目光直视着姜俊臣。
“知道,周奶奶告诉了我们,叔叔你应该是来领养孩子的吧。”
“那我刚刚怎么没有看到你啊,”姜俊臣笑了笑,“难道你不想被人领养吗?”
“我觉得在孤儿院挺好的。”姜墨低头整理棋子,语气平静,“周奶奶对我们挺好的,而且我听说,很多大人对不是亲生的孩子都不太好。”
“你是从哪里听说的?”姜俊臣皱眉。
姜墨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讥诮。
“电视上看到的啊。”
“还有新闻里,说有的养父母打孩子,有的只把孩子当工具,我不想这样。”
姜俊臣沉默了。
“难道你就不想有个家?有爸爸妈妈?”
姜墨看了一眼中年男人,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这是想收养他,他都这么大了,他就不怕最后养个白眼狼。
“孤儿院就是我的家,周奶奶和其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家人。”
姜墨不想被领养,主要是他不想有个爹,他只要在大几岁,就可以离开孤儿院出去闯荡了。
以他的能力到时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何必给自己找个爹。
这时,远处传来呼唤声:“俊臣,事情办好了,咱们赶紧走了!”
姜俊臣站起身,快步走到院长,指着姜墨问道。
“院长,你能把那个孩子的基本信息告诉我一下吗?”
听到姜俊臣的话,院长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喜悦之情。
看这样子,他们似乎有意要领养姜墨呢!
“他叫姜墨,今年五岁,是我们这儿少数几个没有残疾和遗传疾病的孩子。”
“而且,他还聪明得不得了,三岁就能背唐诗,四岁自己学会认字,还会算数。”
“最重要的是,他特别懂事,从不惹事,还经常帮着照看小的孩子。”
“他姓姜,”姜俊臣若有所思,“倒和我有缘。他父母还在吗?”
“不在了。”
“当年是他们村的村长送来的,他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爷爷奶奶也早几年走了,外公外婆那边嫌麻烦,不愿抚养,村里也没人愿意收留,只好送到我们这儿来。”
这时,关淑怡拉了拉姜俊臣的袖子,压低声音道:
“俊臣,你该不会真打算要收养这个孩子吧?”
“只是他如今年纪不太小,我有点担心……”
姜俊臣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安慰道。
“淑仪,你别太担心啦。”
“刚才我与姜墨简单交谈了几句,发现他表面看起来有些高冷孤僻,但内心绝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无情无义之人。”
“咱们以真心换真心,他一定会把我们当成亲生父母的。”
关淑怡望着姜墨——只见他正低头收拾棋盘,动作一丝不苟,眉宇间有种超越年龄的沉静。
她心头一软,轻轻点头。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收养他吧。”
“院长,我俩商量了一下,决定收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