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面的血迹还没干透,北岸的战鼓就再次擂响。张玉刚在箭楼给李二柱包扎好磨破的手掌,哨兵就连滚带爬地冲上来:“将军!叛贼又攻过来了!这次他们举着盾,密密麻麻的,跟城墙似的!”
张玉快步走到箭楼边缘,望远镜里的景象让他眉头紧锁——关保的叛军列着三列横队,前排士兵每人都举着半人高的藤牌,藤牌外层裹着铁皮,阳光照在上面泛着冷光;后排士兵则背着装满箭矢的箭囊,显然是要以盾阵掩护,与夏军展开箭战。更远处,关保的亲兵举着“复立太上皇”的大旗,在阵后督战,明晃晃的弯刀架在几个逃兵脖子上。
“是瓦剌人的藤牌阵。”副将凑过来说,声音带着凝重,“这种藤牌浸过桐油,普通箭矢根本射不穿,咱们的弩箭怕是要吃亏。”张玉放下望远镜,目光扫过箭楼两侧的弓箭手——经过初战,两百名弩箭手已折损三十人,剩下的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却个个眼神坚定。
“传我将令,弓箭手分三队,呈阶梯式交替射击!”张玉高声下令,“第一队用破甲箭,专射藤牌缝隙;第二队用火箭,烧他们的盾阵;第三队压阵,待前两队退下再补射!”他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破甲箭,箭头锋利如刀,“告诉弟兄们,盾阵再密也有破绽,瞄准他们的手腕、脚踝,射穿一个就撕开一个口子!”
命令很快传下去,弓箭手立刻分成三队,在箭楼和土坡上列好阵型。李二柱被分到第二队,手里握着浸过桐油的火箭,手心的伤口被弓弦磨得生疼,他却死死攥着不放——刚才修补拒马时,他亲眼看到老兵王大叔为了救他,被叛军的流箭射中肩膀,此刻那股怒火正烧得他浑身发烫。
叛军的盾阵已踏上桥面,前排士兵将藤牌举得严严实实,形成一道移动的铁墙,后排的弓箭手从盾缝里探出头,对着南岸乱射。箭矢“噼啪”打在箭楼的木板上,不少夏军士兵被流箭射中,闷哼着倒在地上,军医立刻冲上去包扎,鲜血很快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第一队,放!”随着副将的吼声,五十名弓箭手同时松开弓弦,破甲箭如流星般飞向盾阵。箭头精准地扎进藤牌的缝隙,不少叛军士兵惨叫着松开手,藤牌“哐当”掉在桥面,暴露在夏军的视线里。张玉抓住时机,挥刀高喊:“第二队跟上!”
李二柱立刻点燃火箭的引线,火光“噌”地窜起,他瞄准一个刚捡起藤牌的叛军,手指一松,火箭拖着长长的火尾飞了过去,正好射中藤牌的桐油层。“轰”的一声,藤牌瞬间燃烧起来,叛军士兵吓得扔掉盾牌,转身就跑,却被后排的督战队一刀砍倒。
“不许退!谁退就杀谁!”关保的吼声透过铁皮喇叭传来。叛军士兵被逼无奈,只能用同伴的尸体当盾牌,继续往前冲。桥南的开阔地很快挤满了人,夏军的箭雨虽密,却架不住叛军人数众多,不少人已冲到第一道壕沟前,举着斧头开始砍凿沟壁。
“第三队补射!第一队退下换箭!”张玉的声音沙哑却有力。交替射击的战术发挥了作用,叛军的盾阵被撕开多个缺口,火箭点燃的藤牌在桥面堆成火堆,浓烟滚滚,呛得叛军咳嗽不止。但夏军的伤亡也在增加,第三队的弓箭手刚射完一轮,就有十几人中箭倒地,箭楼的木板被叛军的火箭射中,也燃起了小火。
“快泼水!别让火蔓延!”李二柱扔下弓箭,抱起旁边的水桶就往火上浇。冷水碰到热木板,发出“滋滋”的声响,蒸汽熏得他睁不开眼。就在这时,一支流箭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射中了他身后的军医,军医闷哼一声,手里的绷带掉在地上。
“王大叔!”李二柱惊呼着扑过去,军医的肩膀已被箭射穿,鲜血汩汩流出。“别管我……守住箭楼……”军医推着他的后背,将一把短刀塞进他手里,“这是你爹的刀……我替你保管到现在……”李二柱看着刀鞘上熟悉的刻痕,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这是爹临终前用来保护他的刀。
“俺爹的刀,俺用它杀叛贼!”李二柱擦干眼泪,握紧短刀冲上箭楼。此时第一队弓箭手已换好箭,正准备射击,他一把抢过一张弓,搭上破甲箭,瞄准阵后的督战队。那里有个穿着红袍的军官,正挥舞着弯刀砍杀逃兵,正是昨天劝降的使者同党。
箭头如闪电般飞出,正中那名军官的咽喉。军官睁大眼睛,从马背上摔下来,叛军的督战队瞬间乱了。张玉看得真切,高声喊道:“弟兄们!叛贼的督战队乱了!杀啊!”他亲自提着弯刀冲下箭楼,带领步兵冲向壕沟,与叛军展开近身肉搏。
李二柱也跟着冲了下去,短刀挥砍的动作还很生疏,却异常凶狠。他躲过一名叛军的斧头,一刀捅进对方的腹部,鲜血喷了他一身。恐惧瞬间消失,只剩下复仇的怒火——他想起爹倒在叛军刀下的模样,想起王大叔流血的肩膀,每一刀都用尽全力。
桥南的拉锯战进入白热化。夏军依托壕沟和拒马阵防守,叛军则像潮水般一波波冲锋,双方的尸体在壕沟里堆叠起来,几乎要将壕沟填满。张玉的玄甲已被鲜血染红,弯刀的刀刃卷了口,他却依旧站在最前线,每一次呐喊都能提振士兵的士气。
“将军!您看北岸!”副将突然喊道。张玉抬头望去,只见关保的大旗突然往后退去,叛军的冲锋也慢了下来——远处的咸阳方向,扬起了一片尘土,隐约能看到大夏骑兵的旗帜。“是王保保的援军!”张玉的眼睛亮了起来,“传我将令,全线反击!”
夏军的士气彻底爆发。原本疲惫的士兵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呐喊着冲出防御阵地,叛军则彻底乱了阵脚,纷纷转身往桥面逃去。李二柱跟着老兵们追了上去,短刀又砍倒一名逃兵,他的手臂已酸得抬不起来,却不肯停下脚步。
就在这时,桥面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巨响——那是张玉之前下令炸断的桥面,被叛军的尸体压得不堪重负,此刻竟彻底坍塌,正在逃跑的叛军尖叫着掉进沣河,冰冷的河水瞬间吞没了他们。剩下的叛军不敢再逃,纷纷跪在桥面上投降。
战斗结束时,夕阳已染红了沣河的水面。桥南的开阔地布满了尸体和燃烧的藤牌,夏军伤亡近三百人,叛军则折损了两千余人,被俘五百多人。李二柱瘫坐在地上,怀里抱着爹的短刀,看着夕阳下的沣河大桥,突然放声大哭——这哭声里,有复仇的快意,有失去亲人的悲痛,更有守住阵地的释然。
张玉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远处的尘土越来越近,王保保骑着“踏雪”冲在最前面,银白的铠甲在夕阳下格外耀眼。“张将军!我来迟了!”王保保的声音传来,带着爽朗的笑意。
张玉迎了上去,两位将军的手掌紧紧握在一起。“不迟,刚好赶上收拾残局。”张玉指着北岸的叛军阵营,“关保已成瓮中之鳖,咱们明日一早就发起总攻,彻底平定这场叛乱!”
王保保点头,目光扫过战场,又看向哭够了站起身的李二柱,笑着问:“这就是你信里说的那个少年?”张玉点点头,语气里带着赞许:“他叫李二柱,是个好苗子,今天杀了三个叛贼。”
李二柱听到这话,脸涨得通红,连忙挺直腰杆行了个军礼。夕阳下,他的身影虽还单薄,却已透着军人的坚毅。张玉和王保保看着他,又看向远处的长安方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必胜的信心——这场叛乱,终于要结束了。
晚风拂过沣河,带着血腥味和硝烟味,却也带来了春天的气息。张玉握紧王保保的手,高声道:“明日总攻,咱们里应外合,让关保知道,背叛大夏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