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一宁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死寂的储藏室里炸开。
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后,是骤然爆发的骚动。
“什么?没有雾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你出去过?”
“别开玩笑了!军方都说没了!”
“妈妈,你是不是太累了?”祝星涵紧张地拉住母亲的胳膊,稚嫩的脸上满是担忧。
质疑声、绝望的嗤笑声、以及一丝被强行勾起的、却又不敢置信的微弱希望,交织在一起,让气氛变得混乱而躁动。
老梁忍不住上前一步,语气急切又带着怀疑:“祝大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你知道具体位置吗?路上什么情况?这……这太突然了!”
就连一直沉默的老宋,也皱紧了眉头,看向林砚白。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林砚白身上,他是这群幸存者的核心。
林砚白抬起手,所有声音不由自主地平息下去。他没有看其他人,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始终锁定在祝一宁脸上,仿佛要穿透她的瞳孔,直抵她脑海中的记忆深处。
他的问题简短、直接,却重若千钧:
“方向、距离、依据。”
三个词,干脆利落,是他作为团队领导者必须权衡的关键,他不需要空洞的希望,需要的是可执行的计划。
祝一宁迎视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方向,西边。山区,地势很高。”她的眼神放空,声音悠远,但内容却异常清晰,“距离……我不确定,可能很远。但留在城里,一定是死路。”
“依据呢?”林砚白追问,毫不动摇。
“依据……”祝一宁顿了顿,选择了一个更稳妥的说法,“我……以前看过很多地理杂志和野外生存手册,记得西南方向那片连绵山区,因为特殊的地形和气流,形成了一些独特的小气候区,空气流通性极佳,理论上……有抵抗这种持续性浓雾的可能。”
这个解释听起来比虚无缥缈的直觉靠谱得多,但依然显得苍白。
老梁脸上立刻露出了“果然不靠谱”的神情,连老宋都微微摇头。
就在这时,祝一宁抛出了她的第一个筹码。
“而且,外面的怪物……”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回到林砚白脸上,“它们主要依靠听觉和嗅觉。八字眉他们……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我们能尽量保持安静,并想办法掩盖自身的气味,生存几率会大很多。”
这一点,刚刚被血淋淋地证实,无人能够反驳。
临时据点内安静了一瞬。
林砚白眼神微动,但依旧没有表态。
这还不够。
祝一宁知道,她必须拿出更实际、更关乎生存的东西。
她想起末世初期收集的一份水文资料。靠近半步,压低了声音,几乎只有林砚白和靠近的安在璇、老宋能听见。
“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一条路,或者说,一个中途补给点。在往西出城的边缘,有一个废弃的防空洞,里面……有一条地下河的支流穿过。那是我们离开城市前,最后一个可以安全、大量补充饮水的地方。”
水!
这个字眼,像一道强光,瞬间照亮了林砚白沉郁的眼底。
生存三大要素:水、食物、庇护所。水是第一位。他们现有的那点水,支撑不了几天。虽然外面在下雪,但不多。
此外防空洞冬暖夏凉,实在不想走,或许可以在那里落脚也说不定。
如果祝一宁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不仅是一个方向,更是一个包含了具体路径和关键补给点的、具备可行性的求生路线!
可信度瞬间飙升。
林砚白沉默了。他锐利的目光从祝一宁坚定的脸,移到她身边那个紧紧依偎着她的女儿,还有一猫一狗,她的朋友。
再缓缓扫过周围一张张或怀疑、或期盼、或麻木的脸。
他的大脑在飞速计算。
坚守:已知绝境,慢性死亡,内部崩溃是迟早的事。
突围:方向未知,风险极高,瞬间团灭的可能性极大。
祝一宁的方案:一个具体方向,一个可验证的中途目标,即水源,一个对怪物习性的合理解释。风险依旧巨大,但……有了一个清晰的路径和短期目标。
时间一秒秒流逝,压力积聚在每个人心头。
终于,林砚白动了。他缓缓站直身体,原本靠在墙上的脊梁挺得笔直,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军刀。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的决绝,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我们守在这里,物资最多还能支撑五到七天。”
他指向门外浓雾:“盲目出去,九死一生。”
最后,他指向祝一宁:“跟她指的方向走,也许十死无生,也许……能搏到一线生机。”
他的目光扫过老宋、老梁、安在璇,以及所有幸存者:
“我选择,搏这一线。”
“愿意一起的,举手,不愿意的,我会留下一部分物资。”
一阵骚动过后,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林砚白很欣慰,大多数人都能对眼前的环境有清醒地认知,他点点头,“好,现在,所有人检查装备,分配物资,用所有能找到的布条包裹鞋底和可能发出声响的部位。半小时后,出发。”
命令已下,再无回转。
临时据点里瞬间忙碌起来,一种悲壮的、破釜沉舟的气氛弥漫开来。
没有人再公开质疑,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人们默默地用破布缠脚,将少得可怜的食物和那点珍贵的药品分装,眼神里混杂着恐惧和一丝被强行点燃的决绝。
祝一宁默默递给安在璇一小瓶医用酒精和一块旧布以及少量辣椒粉,:“在璇,浸湿这个,捂住口鼻,多少……能掩盖一点气味。”
安在璇感激地接过。
等三人两兽收拾完,也差不多到了出发时间。
二十分钟后,队伍在门后集结。
林砚白带着团队幸存者走在前面,祝一宁紧紧牵着女儿祝星涵的手紧跟在一旁,身边是安在璇、一猫一狗。幸存者们被护在中间,老宋、老梁断后。
林砚白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这群面黄肌瘦、眼神惶惑,却不得不跟着他踏上一条未卜之路的人们,深吸了一口这浑浊窒息的空气。
然后,他猛地拉开了那扇通往未知的大门。
浓雾如同等待已久的巨兽,瞬间将最前方的身影吞噬。
幸存者们一个接一个,沉默地走入那片能见度不足十米的灰白世界。他们的身影迅速被雾气吞没,脚步声在死寂的城市废墟中,发出微不可闻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