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过来……”受伤的男人听到脚步声,艰难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却带着一丝警惕,另一只没有按着伤口的手,颤抖地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明显是自制的、简陋的钉枪。
“别动!我们是救援人员!”高战率先表明身份,同时示意队员保持警惕,枪口微微压低,避免刺激到对方。
“救……救援?”詹永发涣散的眼神凝聚了一点点,看清了高战等人的制式作战服和装备,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按着伤口的手也滑落下来,露出了那鲜血浸红的外衣。
“……你们……可算……”
他话没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高战谨慎地上前两步,蹲下身审视他的伤势,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这伤势太重了,失血过多,加上骨折气温低,在这缺医少药的环境下,极其致命。
“你是什么人?有没有见过一位老人,六十五岁左右,戴着眼镜,他是一名气候学家,叫李峻生?”高战语速很快,但清晰地报出了李教授的特征,目光急切地扫向那个遮蔽所。
“我……我是省农科院的……詹永发……”他艰难地报出身份,虚弱地抬手指了指身后的遮蔽所,“李……李老……在里面……晕过去了……我……我没能……保护好……”他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高战立刻示意一名队员进去查看。队员小心地拨开遮蔽所的遮挡,手电光照进去,果然看到一个头发花白、戴着镜片裂了、镜腿用胶布缠着的老人蜷缩在里面,昏迷不醒,但胸口尚有起伏,正是李峻生!
他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破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似乎是他的研究资料。
“找到目标!”队员立刻汇报。
高战连忙凑过去,看到李老还活着,身上除了擦伤,并没有其他明显致命伤,松了一口气。
但看到詹永发的惨状,眼神充满了敬意和凝重。
林砚白也上前帮忙,他看着詹永发腹部的重伤和扭曲的腿,又看了看地上那些辣椒喷雾空罐,心中已然明了。
是这个看似文弱的研究员,在危急关头用他可能唯一熟悉的“武器”,拼命救下了李老,自己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你们伤的这么重,是遇上什么了?”高战问。
“是……是雾魈……很多……还有一只……特别壮的……”詹永发断断续续地解释着,声音越来越弱,“我用……用浓缩辣椒素……喷……喷退了它们……背着李老……跑到这里……不小心……摔下了坡……腿……肚子也被……划开了……”
高战紧紧握住詹永发逐渐冰凉的手,声音沙哑而坚定:“坚持住!你放心,你救了李老,我们一定会带你和李老回去!”
他虽然之前不认识詹永发,但此刻,这位舍己为人的研究员值得他最大的尊重和全力以赴的救援。
他快速下令:“注射强心针,紧急止血包扎固定!准备担架!我们立刻撤离!”
一名队员迅速从急救包里拿出药剂,另一人则和林砚白一起,开始用随身携带的急救物品为詹永发做紧急处理。
车库外,浓雾依旧,压抑得令人窒息。带着一昏迷一重伤两位至关重要的研究人员,撤离的难度和风险成倍增加。
高战看着生命体征微弱的詹永发和昏迷不醒的李峻生,眉头紧锁。他当机立断,接通了与指挥中心的通讯。
“烛龙1号呼叫指挥中心!已成功寻获首要目标李峻生教授,生命体征尚存,处于昏迷状态。同时发现一名关键幸存者,这名幸存者是一名研究员,为保护李老身负重伤,失血过多,多处骨折,情况危急,急需医疗救援!”
“指挥中心收到。”清晰冷静的女声回应,“确认李峻生教授状态。关于研究员……”
听接线员语气,明显这个人要被放弃。
通讯那头沉默了片刻,背景音里传来快速切换频道和数据调取的细微声响。显然,接线员正在将情况同步给更高层级的指挥人员及相关技术评估部门。
这短暂的沉默,对于意识模糊的詹永发而言,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涣散的听觉捕捉到了通讯器里传来的、被电流模糊处理的只言片语:
“资源有限……优先确保首要目标……詹永发……伤势过重……救援风险……”
这些断断续续的词语,像冰冷的针,刺入他逐渐麻木的神经。
“果然……还是要被放弃了吗……”一个念头在詹永发脑海中断断续续地浮现,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苦涩。
他并不意外,在这种末日般的环境下,理性的选择本就如此。他只是……有点遗憾,没能把那些关于耐寒辣椒杂交的数据一起带出来,那或许能在未来的某天,让更多人活下去……
他按在伤口上的手,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无力地垂落。最后一点求生意志,似乎也随着那隐约听到的“判决”而消散。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那只宽厚有力的手再次紧紧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坚持住!”高战低沉坚定的声音穿透了他意识的迷雾,“我们不会放弃你!”
紧接着,他模糊地听到高战对着通讯器,用一种近乎斩钉截铁的语气补充着他的价值:“……其掌握的农业及植物化学知识,在应对可能出现的极端气候导致的粮食危机方面,可能具有关键价值!”
高战在为他争取!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光,勉强照亮了他正在沉沦的意识。
大约一分钟后,女声再次响起,语气带着经过确认后的果断:“烛龙1号,指挥中心与相关技术部门已完成紧急评估。詹永发研究员在植物逆境生理领域的专业知识,对应对当前气候突变具有重要价值。批准将其与李峻生教授一同列为优先撤离目标。”
当“批准”二字清晰传来时,詹永发感到那只握住他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生理上的剧痛,冲击着他几乎崩溃的神经。他没能再说什么,也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只是眼角似乎有冰凉的液体,混着血污,悄无声息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