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把车停在巷口,引擎熄火的瞬间,窗外的风突然安静下来。
她没动,盯着前方那栋灰墙剥落的老楼。二楼东侧的窗户缺了一块玻璃,用胶合板钉着,像脸上一道陈年旧疤。谢临渊已经下车,站在警戒线外,手里捏着刚调出来的建筑图纸。
“东走廊,”她推门下车,声音不高,“太阳从那个角度照进来,影子打在墙上,和照片里的完全一样。”
他点头,没说话,把图纸递给她。她扫了一眼,指尖落在儿童房和书房之间的区域——图纸上这里是一整面墙,但她项链里的铜钥匙,形状分明对应着某种老式夹层锁孔。
“你七岁以后就没回来过?”她问。
“嗯。”他看着那扇歪斜的铁门,“后来听说这房子要拆,再没人提。”
她没接话,往前走了两步,婚戒突然发烫。不是震动,是那种从内里烧起来的热,像有人往血管里灌了滚水。她低头看了眼,戒面蓝光一闪,随即恢复正常。
“里面有人动过。”她说,“不是最近一两天,但不超过三周。”
谢临渊皱眉:“你怎么知道?”
“婚戒刚才同步了室内温控频率。恒温系统在运行,说明有人远程重启过。而且……”她抬手摸了摸耳后,“我梦里听过这栋楼的声音。小时候,我总梦见自己被关在一个有水声的地方,推倒衣柜,听见下面有液体流动。”
他看了她一眼,没质疑。这种事从她嘴里说出来,反而显得理所当然。
两人绕到后门,木板腐得厉害,一脚踹开就散了架。屋内积灰厚得能写字,空气里飘着一股陈年防潮剂混着铁锈的味道。谢临渊走在前面,战术手电扫过墙面,停在儿童房那排老式衣柜上。
“螺丝不对。”他蹲下,手指蹭过背板边缘,“新拧的。有人拆过又装回去。”
沈知意走过去,伸手一推,纹丝不动。她退半步,猛地发力,柜体“吱”地一声滑开半尺,露出后面的金属轨道。
“轨道润滑过。”她冷笑,“还挺贴心,怕我们推不动。”
谢临渊抽出战术刀,撬开侧边封条,两人合力把柜子彻底移开。墙缝里“咔”地轻响,整面墙体缓缓向右滑动,露出向下的水泥阶梯。
冷风从下面涌上来,带着轻微的防腐剂味。
“走?”她问。
“你跟在我后面。”他先进去,手电光切开黑暗。
台阶不长,十二级,到底是一扇合金门。门边有个生物识别面板,屏幕黑着,但接口还在供电。沈知意盯着看了两秒,直接划破指尖,把血抹上去。
面板亮了。
“基因匹配确认。”机械音响起,“权限:沈知意,编号A-01。”
门开了。
里面不大,三十平左右,两具并列的营养舱横在中央。舱体透明,残留着干涸的淡黄色液体,边缘结了薄薄一层结晶。左边那具空着,右边的舱盖内侧贴着一张泛黄标签,写着“样本A-01:存活率87%,神经接驳完成”。
她走过去,婚戒突然剧烈震动,戒面蓝光连闪三次。
“这上面的dNA,”她声音低下来,“是我的。”
谢临渊站在另一侧,手电光落在控制台屏幕上。他伸手点了下“历史记录”,全息投影自动激活。
画面是1998年9月15日凌晨3:17。
两名婴儿并排躺在手术台上,脐带未剪,皮肤泛着不自然的粉红。主刀医生戴着口罩,右手是金属义肢,小指上戴着一枚暗色戒指,镜头扫过时,能看清上面刻着一个“L”。
“是他。”沈知意咬牙,“L医生。”
投影继续播放。医生拿起一支注射器,液体透明,注入左侧婴儿颈部。右侧婴儿则被轻轻抱起,裹进一块暗金云纹的襁褓——和她阁楼里那件一模一样。
“他们做了什么?”她问。
“筛选。”谢临渊盯着画面,“左边那个,注射后心跳骤停。右边这个,被标记为‘合格样本’。”
“所以我是……被选中的?”
“不止。”他点暂停,放大医生右手,“他每次动刀,金属指骨都会轻微震颤。这是神经接驳的副作用。说明他不是在做实验,是在‘操作’某种预设程序。”
沈知意没说话,盯着自己那具营养舱。玻璃内壁有几道划痕,像是指甲抠出来的。她突然抬手,从后腰抽出峨眉刺,在舱体金属框上狠狠划下一道深痕。
“听好了。”她声音冷得像冰,“关过我的地方,都得留记号。”
谢临渊看了她一眼,没拦,默默取下投影数据芯片,塞进防磁袋。
“这地方,”他低声道,“我从七岁起就没再来过。”
她转头看他:“你记得什么?”
“不记得。”他说,“但每次发烧,脑子里都会闪一个画面——白色房间,有人按着我,往我眼睛里滴药水。醒来后,我妈说那是噩梦。”
“你妈……参与了?”
他没回答,只是把芯片收进内袋,转身往台阶走。
沈知意跟上去,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营养舱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口棺材并排躺着。
——
他们回到地面,天已经黑了。
巷口停着一辆共享单车,车筐里有半包抽完的烟头,牌子是沈知意认得的——三年前江晚舟代言过的那个小众品牌。她没捡,只拍了张照,发进加密群。
“程野,查这烟的生产批次,看有没有流向境外。”
“又来?我刚吃完火锅,毛肚还没消化。”
“三盘你都吃了,还装。”
“……行吧。但你得再加一盘黄喉。”
“加了。”
她收起手机,抬头看二楼那扇破窗。胶合板边缘有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蹭过。
“有人来过。”她说。
“不止一次。”谢临渊蹲在墙角,捡起半片烧焦的纸,“这是病历纸,沈家医院专用。”
“烧文件?”
“不是。”他翻过纸片,“烧的是复印件。原件还在。”
“你怎么知道?”
“烧得太整齐。真要毁证据,不会只烧半张。”
她盯着那片纸看了两秒,忽然问:“你说,他们为什么留着这个密室?”
“不是留。”他站起身,“是忘了。他们以为没人能打开。婚戒、钥匙、梦境记忆——三样东西凑齐,才能进来。缺一个都不行。”
“所以这不是藏,是测试?”
“对。”他点头,“他们在等‘合格样本’自己找回来。”
她冷笑:“还挺自信。”
“不是自信。”他看着她,“是确定你一定会来。因为你梦到过,因为你脖子上有钥匙,因为你的血能开机。他们知道你会回来,就像知道种子总会发芽。”
她没说话,抬手摸了摸婚戒。戒面微烫,像是刚被人握过。
——
车开回市区,红灯停住时,她突然说:“谢临渊。”
“嗯。”
“如果那天,他们选了左边那个呢?”
他看了她一眼:“那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儿问我这个问题。”
“我是说,如果我死了,你还会等我吗?”
“不会。”他声音很平,“我会直接炸了谢家。”
绿灯亮了,车往前走。
她没再问,只是把窗户摇下来,让风吹进来。
手机震了一下。
程野回了消息:“烟头批次查到了,去年十二月出口到东南亚,收货方是‘L医疗运输’。但奇怪的是,这批货报关时,申报用途是‘器官保存剂配套耗材’。”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抬头看向后视镜。
镜子里,她的左眼尾有颗泪痣,正对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灯,像一滴没落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