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云舒站在悬崖边。
风很大,吹得他破旧的衣袍猎猎作响,像是无数只手在拉扯,要把他拽下去。
脚下是缭绕的云雾,深不见底。
他低头看着,心里奇异地平静。
跳下去,就好了。
一了百了。
身体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胸腔疼,带着血腥气。
他知道自己没几天好活了。
这些年透支得太狠,张启明一死,那口气散了,身体也就跟着垮了。
他不是不想回青石镇。
是不能。
回去做什么?
让李长生看着他这副鬼样子?
看着他咳血,看着他一天天衰弱下去,最后死在那个铺子里?
给那个把他从雪地里捡回来、给了他一个遮风挡雨地方的人,添堵?
添麻烦?
恩情还没还,难道还要再欠一笔丧葬费吗?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更多的血点溅在脚下的岩石上,像雪地里绽开的残梅。
就这样吧。
他直起身,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的冷风。
就这样结束,挺好。
干干净净,谁也不拖累。
他往前挪了半步,脚尖已经悬空。
……
李长生正歪在柜台后的破椅子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口水差点流到衣襟上。
【叮!检测到冷云舒心生死意,濒临自我毁灭边缘……】
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突然在他脑子里炸开。
李长生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他猛地睁眼,茫然四顾,屋里空荡荡,只有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的灰尘在跳舞。
“谁?”
他吼了一嗓子,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朦胧。
【触发紧急干预任务:挽回弃生者。】
【任务奖励:百战真武体。】
那声音又响了一遍,冷冰冰,硬邦邦。
李长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那个破系统。
他脸色瞬间黑得像锅底。
“有病啊!”
他对着空气骂骂咧咧,“不知道老子在睡觉吗?早不响晚不响,吓唬谁呢!还干预任务……干预个屁!他爱死不死,关我鸟事!”
他烦躁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重新瘫回椅子,闭上眼睛,试图找回刚才那个被打断的好梦。
可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小子刚被捡回来时的样子。
脸上血肉模糊,冻得只剩一口气,眼神却像狼崽子,凶狠,又带着点可怜的倔强。
想起他后来在铺子里劈柴挑水,闷着头不说话。
想起他离开时,背影挺得笔直,说要去报仇。
“妈的……”
李长生低声咒骂,翻了个身,面朝里。
【任务目标生命体征持续下滑……预计三分钟后彻底消亡……】
系统音再次响起,带着点催命的意味。
“消亡就消亡!老子又不是他爹!”
李长生猛地坐起来,胸口起伏,像被惹毛的老猫。
他瞪着空无一物的墙壁,眼神挣扎。
三分钟……
那小子……真站在悬崖边上了?
他望向某个方向,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报仇报成个痨病鬼,现在还想学人家跳崖?出息!”
李长生低吼一声。
……
冷云舒闭上眼睛,准备迎接下坠。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他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贯的不耐烦。
“小子,你还欠我一条命呢。”
冷云舒浑身僵住,血液好像瞬间凝固了。
他不敢回头。
那声音继续,慢悠悠地:“不打算还了?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当老赖。”
冷云舒猛地转过身。
悬崖边,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枯叶打旋。
幻觉吗?
他绝望地想。
是因为太想回去,所以临死前产生了幻听?
“看哪儿呢?下面风景好啊?”
那声音又从身后传来,这次近在咫尺。
冷云舒再次猛地扭头。
李长生就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穿着那身万年不变的灰色布衣,双手揣在袖子里,头发睡得像鸡窝,脸上是惯常的、看什么都不顺眼的表情。
好像他不是突然出现在这万丈悬崖边,而是刚溜达完准备回铺子睡觉。
“恩……恩公?”
冷云舒喉咙干涩,声音发颤。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见到了鬼魂。
“还没死透,眼神就不好使了?”
冷云舒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他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更多的血点溅在脚下的岩石上。
见状,李长生走近两步,上下打量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啧,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比捡到你那会儿还磕碜。”
冷云舒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看着李长生,看着这张骂了他很多年、却也给了他一个“家”的脸,眼眶突然就红了。
他迅速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见。
“抬头。”
李长生命令。
冷云舒不动。
“老子叫你抬头!”
李长生语气加重。
冷云舒慢慢抬起头,眼睛通红,里面盛满了水光,倔强地不肯落下。
李长生看着他这副惨样,又看了看他嘴角没擦干净的血迹,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他伸出手,直接一巴掌拍在冷云舒的后心。
一股磅礴的力量瞬间涌入冷云舒几乎枯竭的经脉,像干涸的土地遇到甘霖。
体内那些针扎般的剧痛奇迹般地开始缓解,翻腾的气血渐渐平复。
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暖流,开始在他四肢百骸中滋生、流淌。
冷云舒震惊地看着李长生。
李长生却像只是随手拍掉了他身上的灰尘,收回手,揣回袖子里,一脸嫌弃:
“行了,死不了了。赶紧把这副哭哭啼啼的怂样收起来,看着碍眼。”
他转身,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步子迈得不大,却异常稳当。
“还愣着干什么?”
他没回头,声音顺着风飘过来,“铺子里的柴快烧完了,水缸也见了底。想当老赖?门都没有。你这辈子,都得给老子当牛做马还债。”
冷云舒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熟悉的、略显懒散的背影。
悬崖下的云雾依旧缭绕,但他已经不想跳了。
他抬起袖子,狠狠擦了一把眼睛,快步跟了上去。
脚步依旧有些虚浮,却不再踉跄。
风还在吹,但好像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