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铺子门口,李长生没像往常那样瘫在椅子里,而是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槛上。
身子微微佝偻着,两只手揣在袖子里,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望着门外空荡荡的街道。
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青石板上。
街对面的王屠夫正在收摊,剁骨刀砍在案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嘴里骂骂咧咧,大概是嫌今天肉卖得不好。
更远处,张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过。
一切都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可李长生就是觉得,这铺子,这镇子,安静得让人心里发空。
他咂了咂嘴,觉得嘴里没味。
起身回屋,从柜台底下摸出那个快见底的酒壶,晃了晃,又悻悻地放下。
酒也没意思。
默笙正在灶台边收拾碗筷,动作轻手轻脚,生怕弄出点声响惹他不快。
她偶尔偷偷抬眼瞄一下李长生的背影,眼神里带着点怯,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李长生重新坐回门槛上,望着天边那抹将尽未尽的残阳,忽然没什么力气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悠长,带着点连他自己都琢磨不透的烦躁。
意识像是沉进了一口深井,周遭铺子的景象模糊、褪色。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杂乱无章的……“垃圾场”。
这就是他的系统空间。
活得太久,完成的任务五花八门,奖励的东西更是堆山塞海。
有用的,没用的,好的,坏的,全都像被遗弃的破烂一样,胡乱扔在这里。
几千年没整理过,他也懒得整理。
他在里面漫无目的地走着。
金光闪闪的丹药瓶?
旁边可能就扔着本缺页的春宫图。
散发着恐怖波动的上古法器?
底下压着半截啃剩下的糖人。
他挠了挠头,感觉比面对一屋子讨价还价的客人还累。
“《九天化龙诀》?”
他意念扫过一块散发着朦胧龙气的玉简,撇了撇嘴,“这玩意……听起来挺唬人,字都认不全的小崽子,看得懂个屁?走火入魔变成怪物倒是有可能。”
玉简被拨拉到一边,滚进一堆不知名的矿石里。
“万年灵乳?”
他又盯着一小潭氤氲着霞光的液体,“好东西倒是好东西,可就他俩那点根基,喝下去就不是洗筋伐髓了,是直接爆体而亡,砰——”
他自言自语,仿佛听到了身体炸开的声响,赶紧把这潭“祸水”推远点。
找点什么好呢?
太厉害的,用不了,是催命符。
太差的,跟烧火棍没啥区别,送了也白送。
他在一堆兵器堆里翻找。
断剑、残刀、生锈的矛头……像是某个古战场的遗骸收集处。
最后,他的意念停在两件东西上。
一把匕首,黑不溜秋的,连个鞘都没有,刃口看起来也钝钝的,像是随便哪个铁匠铺都能打出来的劣等货。
另一把是长刀,样式普通,刀身甚至有点黯淡无光,扔在地上估计都没人捡。
就它们了。
李长生把这两件“破烂”从垃圾山里拽出来。匕首入手冰凉,长刀沉手。
他掂量了一下,没感觉到什么惊天动地的灵气波动,就是俩铁疙瘩。
“啧,放了不知几千年了吧?没锈成渣算不错了。”
他嘟囔着,“看着普通点好,不扎眼。真给个神光闪闪的,怕是没捂热就被人抢了。”
他退出系统空间,意识回归本体。手里已经多了那两件兵器。
默笙还在灶台边忙碌,并没注意到他手里凭空多了东西。
李长生把匕首和长刀放在脚边,又起身去柜台里翻找。
找了半天,找出两张稍微像样点的黄纸,还有半截秃头毛笔。
他磨了点墨,毛笔在嘴里舔了舔,皱着眉头开始写。
第一封,是给“那个不省心的小饿崽子”的。
“没死就吱声。 寄把刀给你,砍人利索点,别磨磨唧唧像娘们。死了记得托梦,老子好去捡骨头。 记得手脚健全的回来,老子不养闲人——李长生。”
写完了,他拿起来看了看,似乎觉得不够,又在末尾添了一句: “屁的盛世,能活下来再说。”
他把信纸胡乱折了折,塞进一个旧信封,和那把长刀放在一起。
接着写第二封,给“那个更不省心的死丫头”。
“屁的齐天,天没捅破,别先把自个儿作死了。 匕首拿着,防身。
捅人的时候对准心口,别瞎比划。 米不够就去‘拿’,手脚干净点,别留活口。 混不下去了就滚回来,铺子饿不死你——烦你的爹,李长生。”
同样折好,和匕首放在一处。
写完,他直起腰,长长吐了口气,像是干了件多么累人的重活。
他看着柜台上的两封信和两件武器,眼神复杂。
有嫌弃,有无奈,还有一丝极淡极淡、几乎看不出来的……像是牵挂的东西。
“默笙。”他喊了一声。
默笙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小跑过来,垂手站着。
李长生把匕首和长刀递给她:“去找镇口驿站的刘瘸子,把这两样东西,按信上的地址寄出去。脚钱从柜台左边那个抽屉里拿。”
默笙接过东西,看了看那两封字迹歪扭、措辞别扭的信,又抬头看看李长生,眼神里有些疑惑,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抱着东西出去了。
李长生重新坐回门槛上,看着默笙瘦小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他心里清楚,一把匕首,一把刀,改变不了什么大势。
那俩小崽子要走的路,坑多着呢,得他们自己一脚一脚去踩。
他也就是尽点心意。
像老母鸡扑腾两下翅膀,明知挡不住风,也得意思意思。
至于这东西到底普不普通?
他李长生系统空间里垫桌脚的玩意儿,再普通,能普通到哪儿去?
锋利无匹?
那是肯定的。
毕竟放了那么久,材质本身就不一般。
至于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隐藏的好处?
那就看那两个小崽子的造化了。
他打了个哈欠,觉得有点困了。
“麻烦。”
他低声骂了句,不知是在说寄东西麻烦,还是在说心里那点放不下的牵挂麻烦。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天色暗了下来。
没有点灯,只有李长生一个人坐在门槛上的剪影,融进了渐浓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