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花像是换了个人。
原本略显苍白的小脸,此刻呈现出一层健康的小麦色,鼻尖甚至冒出了几点晒出来的浅斑。
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褪去了一些稚气,顾盼间竟透出一股子难得的英气。
连小时候天花留下的那些麻点,也不知是在日复一日的锤炼中消散了,还是被这新生的气韵掩盖,变得不再明显。
她的功夫进境极快。
秦山教得苛刻,她练得拼命。
最基础的站桩、发力、步伐,早已形成肌肉记忆。
一套简单的拳法,在她手上使出来,也有了虎虎生风的味道,虽然力量尚且不足,但看这架势,已隐隐摸到了门道。
用秦山极少赞许人的标准来看,算是勉强入了门。
她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去镖局,冷小饿有时干完活便会去陪着。
两人一个在明处挥汗如雨,一个在暗处沉默,形成一种无声的默契。
秦山对冷小饿的存在似乎已经习惯,那份最初的惊疑被深深埋藏起来。
只是教导江无花时,偶尔会多讲一些战场搏杀中实用的阴狠技巧,或者遭遇围攻时如何护住要害、如何寻找突围缝隙。
也不知是讲给江无花听的,还是讲给冷小饿听的。
这些内容,听得墙根下的冷小饿眼神微凝。
小镇前几日出现的那几个陌生“生人”,像滴入水面的墨点,短暂地引起一丝涟漪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们似乎只是路过,或者在寻找什么未果后,便迅速撤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街市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那短暂的异常从未发生过。
……
京城,七皇子府。
书房里熏香袅袅,七皇子正在临摹一幅前朝的山水画,笔触细腻,气韵生动。
那个中年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垂手立在下方。
“殿下。”
七皇子笔下未停,淡淡“嗯”了一声。
“青石镇的消息确认了。秦山,确实在威远镖局落脚,做了镖师。”
中年人声音压得极低,“另外……还有一个意外发现。”
七皇子笔尖微微一顿,一滴墨汁险些晕染开。
他抬起眼。
中年人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我们的人在镇上看到了冷谦的儿子,冷云舒。”
“冷云舒?”
七皇子清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讶异,“他还活着?”
“千真万确。脸上多了几道疤,但轮廓未变。他如今化名冷小饿,就住在镇上一家叫‘长生铺子’的旧货店里,似乎是被店主人收留了。”
七皇子缓缓放下笔,拿起旁边的湿布擦了擦手,动作依旧优雅,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
秦山找到了。
还附带了一个早已被认为死于那场清洗的冷家遗孤。
这倒是……意外之喜。
秦山是员悍将,更熟悉边军和内情,若能收服,大有裨益。
而冷云舒……他虽然年纪尚小,但身份特殊。
冷谦在朝在军,并非没有故旧门生。
将来若操作得当,或可成为一步奇棋,甚至是一面可以用来凝聚人心、指责对手的旗帜。
青石镇……长生铺子……
他沉吟片刻,嘴角慢慢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京城待得有些闷了。”
他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如常,“跟底下人说一声,我要出去两天,透透气。让他们准备一下,要……低调。”
中年人心中一凛,立刻躬身:“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七皇子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那几竿翠竹,悠然道:“听说南边山水秀美,民风淳朴,正好去散散心。”
“属下明白!”
中年人迅速退下,脚步轻快。
殿下终于要亲自出手了!
……
几乎在同一时间,四皇子府邸。
一个幕僚正在向四皇子禀报。
“……七殿下府里刚刚传出消息,殿下似乎要离京小住几日,说是去南方散心,具体去向不明,但护卫力量增加了不少。”
四皇子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讥诮。
他手里把玩着两颗光滑的铁胆,铁胆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散心?”
他嗤笑一声,“我那七弟,什么时候有这等闲情雅致了?怕是闻到什么腥味,急着去叼食了吧。”
他眼中寒光一闪:“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那个姓秦的溃将……还有冷家那个意外活下来的小杂种……”
他猛地攥紧铁胆,手背上青筋暴起。
“派人盯紧了!”
他声音冷厉,“他出去容易,想顺顺当当回来……可就难了。南边山路崎岖,盗匪横行,万一出点什么事,也只能怪他运气不好,是不是?”
幕僚心领神会,低头道:“属下明白!定会安排得‘天衣无缝’!”
“去吧。”
四皇子挥挥手,眼神阴冷得能冻死人,“做得干净点。”
……
而在遥远的南州,镇南公府。
二皇子褪去了在京城的华服,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骑射装,正站在演武场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麾下精锐士卒操练。
南方的阳光炽烈,将他原本有些苍白的皮肤晒成了古铜色,却也让他眉宇间那股压抑的戾气更加浓重。
一个心腹将领快步走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二皇子眼中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老四,老七……斗吧,使劲斗吧!”
他低声自语,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在舔舐伤口,等待着复仇的时机,“最好斗个两败俱伤!”
他转头对心腹将领吩咐道:“让我们在京里的人动起来,给他们两边……都再加把火!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些!”
“是!殿下!”
三方势力,心思各异,却因南方一个小镇和两个“不该活着”的人,再次悄然联动起来。
无形的网,开始向着青石镇,缓缓收紧。
而此刻的青石镇,阳光正好,河水潺潺。
江无花刚练完一套拳法,收势站稳,额角挂着晶莹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眼神亮得惊人。
墙根下,冷小饿默默递过来一碗凉好的茶水。
远处树下,李长生不知道在哪搬来了个躺椅,脸上盖着一本旧书,鼾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