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音听见崔琇的声音第一时间捂住了尺玉的嘴，但却不解地望着她。
崔琇端起案头的温水，慢慢喂给了皇后：“妾听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亦有大光明，不知娘娘见到的是哪种？”
皇后嗓音有些沙哑：“本宫痴长几岁，竟不及妹妹看得清，此番鬼门关前走一遭，若再不长些记性，倒真辜负了妹妹的心意。”
“如此，妾恭喜娘娘柳暗花明。”
两人相视一笑，皇后握住了崔琇的手。
容音几人有些迷糊，不明白自家主子跟昭婕妤在打什么哑谜，只眼巴巴等着，尺玉更是有好多话想跟皇后说。
崔琇解释道：“娘娘可以醒，但得醒的恰到好处。”
她们不笨，瞬间明白了崔琇的意思，扭头看向自己的主子。皇后点了点头，她刚醒还有些疲倦，强撑着没让自己睡过去。
“娘娘可有信得过的太医？悄悄请过来看看。”
容音点头，稳了稳心神亲自去了。
不多时，容音就带着人回来了。这几日太医院的人都守在凤仪宫，时不时也会请人去给皇后诊脉，见到容音过来倒也没人觉得奇怪，反而庆幸去的不是自己。
崔琇记得这位太医姓宋，室内几人屏住呼吸看他号脉，他搭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尺玉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
宋太医拱了拱手：“娘娘气血亏虚，但既然醒了就好办了。”
只是娘娘的寿数怕是有损，这样的话他还是私下跟容音说好了。
“辛苦宋太医，还请您暂且保密。”崔琇想了想，“娘娘刚醒，可能用一些东西？”
“娘娘长久未进食，只能吃些流食，一次也不宜太多，小半碗即可。”
容音送了人出去，崔琇嘱咐云秋：“去小厨房取鸡汤撇了油，再用那鸡汤煮一碗粥过来，记得米要煮得软烂，如果有人瞧见，就说是我饿了。”
尺玉坐在床边跟皇后小声说话，以免她睡过去，等云秋伺候她用完了粥，崔琇走过去轻声道：“娘娘，您好好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皇后点点头，下一刻就睡了过去。
容音替皇后掖好了被子，又放下了帐幔，恍惚间觉得自己方才是在做梦。
“扑通”一声，尺玉跪在崔琇面前：“奴婢多谢昭婕妤，没有您的话，娘娘怕是……”
崔琇赶紧去拽她，一下没拽动：“尺玉姑娘这是做什么，若真要谢，你做的枣泥酥我格外喜欢，回头少不了找你要。”
容音三人对视一眼，也跪了下来，崔琇拽了那个拽这个：“姑姑们快起吧，还不到咱们松懈的时候，皇上马上就回来了。”
最后尺玉抹着眼泪：“昭婕妤放心，您以后想吃什么只管告诉奴婢就是了。”
崔琇哭笑不得，让容音把尺玉送回去休息：“尺玉姑娘性子直，一会儿怕是藏不住，娘娘‘醒’来前，还是让她避着些人吧！”
于是，尺玉当即劳累过度“病”倒了。
魏晔回来的时候就见皇后还睡着，崔琇等人在殿里，倒是没见到那个叫尺玉的，说是病了。
次日下了早朝，魏晔照例来看皇后，握着她的手沉默了好久才问了一句：“你是不想醒来了吗？不管朕说什么，你都不肯醒来。”
“朕已经派人星夜不停去了北地，带了最好的药材。只是朕实话告诉你，你要是不在，姚家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朕定然没有你那样用心，护得了这回也护不住他们一辈子。”
他解下腰间的香囊放到皇后手里：“这是你亲手给朕做的第一个东西，上头绣了玉兰花，咱们相遇就是在城郊的玉兰花树下，朕被你箫声吸引，走过去就瞧见花瓣绕着你翩跹。这香囊穗子原该是黛青色，你非说像老学究的玉佩绦，换成海棠红。”
魏晔攥着皇后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与皇后相处的细节在他脑海里不断放大，他甚至开始后悔，若当初没有借机清除姚家，震慑其他世家，他与皇后如今是何模样？他们的孩子应该已经会喊父皇了吧？
时日渐暖，他却觉得心口冷得慌。
七日了，太医们都说若七日内不醒，她便再也醒不过来了，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衰败。
魏晔将皇后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一滴泪落了下来，他忽然感觉到皇后的手极轻地动了一下。
他愣住了，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但皇后的手又动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抬头去看，就见皇后正眼含笑意看着他。
魏晔张开嘴想喊，嘴唇颤了颤，嗓子却像被东西堵了，只能哆嗦着手去摸皇后的脸。
皇后眨眨眼，声音很轻：“魏晔。”
魏晔的手像是怕碰碎什么幻影般落在了皇后脸上：“萦萦怎么这般贪睡，朕……我吓坏了。”
皇后牵起嘴角冲他笑了笑，魏晔这才回了神：“来人！”
随即他又压低了嗓音，似乎怕惊着了皇后：“安福，将太医们都叫进来。”
安福听见皇上叫他，刚进门就小跑着就出去了，他方才没眼花吧？
太医们号了脉，确认皇后只需静养：“皇上祈福不久，娘娘就醒了过来，可见上天赐福我大兴。”
魏晔放声大笑：“好！都赏！”
太医们伏在地上谢恩，回去定要给祖宗上香，没想到不仅脑袋保住了，还能得赏赐。
皇后醒了！
消息飞速传遍后宫，嫔妃们得了消息匆忙往凤仪宫来了，却被魏晔以皇后需要静养全部赶了回去。
太后到的时候，魏晔正在给皇后喂粥。
见到太后，皇后想要起身，被太后拦了：“皇后不必多礼，好生养着吧！哀家日日诵经，总算盼得你醒了！”
略说了几句皇后就乏了，看着说着话就昏睡过去的皇后，太后蹙了蹙眉，到底没说什么。
回了瑞安宫，太后指尖拨过沉香佛珠：“皇后之前就伤了身子，经此一遭只怕子嗣上……你悄悄地，让人找郑太医问问。”
杜若安慰道：“太后不用太过担心，皇后娘娘既然已经醒了，想必好生养一段时间就无碍了。”
“皇后这一醒，只怕是有些人要睡不着了。”太后冷哼一声，“狐狸尾巴终究是藏不住的。倒是昭婕妤侍奉皇后勤勉，哀家从前还以为她不是个好的，现在想来怕是她碍了别人的眼。”
“崔家到底是书香门第。”杜若道。
崔琇在皇后醒来后就回了仙客轩，进了内殿连衣裳都没换，一头扎在床上睡过去了。接下来她什么都没管，吃了睡睡了吃，醒来的时候看见外头黑沉的天，一时间不知道今夕何夕。
红钏一打帘子进来就对上了崔琇的视线，放下茶水快走到她面前：“主子醒了？”
“嗯。”崔琇睡得发懵，“什么时辰了？”
瞧着外头黑黢黢的，她这是睡了一整天？
“亥时半了，您这样睡了两天，可把奴婢们吓坏了！”
可不就是吓坏了，偏那群太医说主子只是疲累，多睡睡就好了。他们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红钏她们更担心了！好在瞧见主子中途会醒过来，她们这才安了心。
青玉听到动静也进来了：“主子睡好了？”
崔琇精神倒是缓过来了，只是睡久了浑身无力，青玉扶着她在内室走了两圈，又让她在榻上靠着，自己和红钏替她按着身子。
“听说主子身体有恙，皇上指了好几个太医来替主子诊脉。”
“皇上、皇后和太后都派人送了赏赐，各宫也都有人来，听闻主子睡着放下东西就走了，还嘱咐您好生养着，不必去谢恩。”
青玉缓缓将这两日的事跟崔琇说了，最后忍不住问：“主子为何要帮皇后？”
她的一颗心悬了好些天，瞧见这些丰厚的赏赐更是心惊肉跳。皇后当时的情形凶险，连太医都没了办法，若是主子的法子没有奏效，只是如今的赏赐有多重，主子要承受的怒火就有多重。
崔琇掩唇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波光嶙峋：“若是皇后没撑住，谁最有可能成为继后？”
“德妃？”
德妃是潜邸老人，膝下有两位皇子，父亲又是当朝太傅，不论是出身还是资历，她都是够得上的。
“不论是德妃还是其他人，总归不会有现在这位对我更有利，何况经此一事，不说长久起码短时间内，皇后都会与我同舟共济，足够咱们在这宫里站稳了。”
“而且这个降温的法子我给四妹妹用过，若我不说，来日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是崔氏满门都要获罪。”
“再说满屋子太医都没办法，我一个闺阁女子若是失败了倒也正常，崔氏还立着，皇上不会与我翻脸的。”
“你看，青玉，我并不是什么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