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平衡观测者”的分析会议,气氛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技术部门倾尽全力,也无法从那次短暂接触中解析出任何有效的能量特征或存在标识。那灰白色的干扰光束、无视一切攻击的绝对防御、平板非人的声音、以及“评估变量”、“干扰平衡”、“协议升级”等关键词,都指向一个与已知古神行为模式截然不同的、更加“机械化”或“规则化”的高位存在。
“祂不像哈斯塔那样享受‘观察’本身,也不像奈亚那样热衷于‘混乱’与‘交易’,更不像巴斯特那样关注‘优雅’与‘秘密’。” 情报分析官面色苍白,“祂更像是一个……维护者,或者评估者。维护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宇宙平衡’,评估像零这样的‘异常因素’是否会对这种平衡构成威胁。”
“祂提到‘现行平衡’、‘宏观平衡’。” 辉石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眼神锐利,“这意味着在祂的认知里,当前的宇宙(至少是我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存在一个特定的‘平衡状态’。零,因为其体内的‘绝对否定’碎片以及与多位古神产生的纠葛,被祂判定为可能扰动这个平衡的‘变量’。”
“所以祂只是‘警告’和‘记录’,没有直接清除零?” 一位年轻的技术官问。
“可能因为零目前的‘干扰系数’还只是‘中’,造成的扰动‘轻微’。” 灰烬的机械眼闪烁着冷光,“也可能在祂的‘协议’里,对‘变量’有一个观察期和评估流程,不到万不得已或‘变量’变得过于危险,不会直接‘清除’。但下一次接触,‘协议升级’意味着什么?更严厉的警告?限制措施?还是……抹杀程序?”
零沉默地坐在一旁,感受着灵魂中那新增的、冰冷的“标记”感。不同于哈斯塔的观察线或奈亚的契约印记,这道“标记”更加抽象,更像是一个被输入了某个庞大系统数据库的“编号”和“风险评级”。
“我们需要知道更多。” 零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这个‘平衡’具体指什么?谁在维护它?所谓的‘协议’又是什么?如果我不知道规则,就永远无法在祂制定的游戏里生存。”
“但我们没有信息来源。” 辉石摇头,“‘守望者’的古籍中没有任何关于这种存在形式的明确记载。或许……那些更古老的存在会知道。”
巴斯特?哈斯塔?奈亚?向他们询问另一位可能更危险、更“规则化”的存在的信息?这无异于与虎谋皮,甚至可能引发祂们之间的直接冲突或博弈,将零进一步推向漩涡中心。
就在这时,研究“秩序之尘”样本的专项小组传来了突破性进展。他们成功地从那份匿名赠予的暗金色液体中,逆向推导出了一种可复制的、稳定的“秩序”能量结晶化方法!虽然产量极低,纯度也略逊于原样本,但已经足够作为“平衡之楔”中“秩序之尘”的替代品!
这是一个巨大的鼓舞!四样关键材料,“混沌之息”和“秩序之尘”(替代品)已经到手或有了稳定来源。剩下的,就是最危险、最不可控的“存在之锚”和“虚无之引”。
“存在之锚”的剥离训练已经进行到关键时刻。在医疗组和精神稳定剂的辅助下,零多次深入记忆深处,已经初步锁定了一份候选——并非某段具体的欢乐或悲伤,而是他最初被“暮光守望者”发现并接纳时,那种从绝对孤独和绝望中,抓住一丝微光、感受到一丝“被需要”、“有归属”的复杂情感混合物。这份情感与他的“生存”意志绑定最深,相对纯粹,且尚未被“否定”碎片完全侵蚀。
但剥离它,意味着要将这份情感从灵魂中“切割”出来,具体化为一缕能量精华。这个过程会对精神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可能导致部分相关记忆淡化或情感缺失。
至于“虚无之引”,更需要零在灵魂濒临崩溃的边缘进行极限操作,成功率无法保证。
时间不等人。灵魂的裂痕在外部多重“关注”和内部侵蚀下,每一天都在缓慢恶化。零能感觉到,自己维持清醒和控制的“阈值”在降低。
“是时候了。” 零在又一次内视冥想后,对辉石说道,“进行‘存在之锚’的剥离,然后尝试‘虚无之引’的提取。我需要绝对安静和安全的场所,以及……做好失败的准备。”
辉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基石之间’已经准备就绪,那是‘遗骸镇’最深处,由多重古代遗迹屏障和最先进科技保护的绝对禁区。医疗组和能量稳定小组会全程待命。零……无论结果如何,‘守望者’与你同在。”
剥离仪式定在三天后的午夜。这三天,零进行着最后的调整和准备,尽可能地稳固灵魂状态。
然而,就在剥离仪式前夜,零在隔离室中进行最后一次深度冥想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再次于他意识中显现。
不是巴斯特的翡翠浮雕,也不是哈斯塔的冰冷信息流。
而是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与声音的黑暗。
这片黑暗并非攻击,只是静静地“悬浮”在他的冥想视野中。一种深沉、古老、带着无边无际的“终末”与“湮灭”气息的意志,如同最深的海沟般沉默地“注视”着他。
纱瓦尔约斯!
这位代表着终极黑暗与湮灭的古神,其意志极少如此直接地显现,通常只有警告或极度不悦时才会投来一瞥。
零的心沉到谷底。难道祂也认为自己的行为干扰了某种“平衡”?还是说,“平衡观测者”的出现,引起了这位更古老存在的反应?
黑暗没有传递任何语言或具体信息。只是那股“注视”的强度,在缓慢、但不可阻挡地增加。一种冰冷彻骨的、万物终将归于虚无的绝望感,开始侵蚀零的意识边缘。这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展示”,展示在祂的“领域”内,一切挣扎与存在最终都将面对的结局。
零的灵魂剧烈震颤,碎片本能地发出冰冷的“否定”冲动,对抗着这股“终末”意志,但杯水车薪。他的意识仿佛要被拖入那片永恒的、没有希望也没有痛苦的绝对黑暗之中。
就在零感觉自己的意志即将被黑暗同化、陷入永恒的沉寂时——
他灵魂深处,那片属于纱瓦尔约斯的“概念残影”,突然被这强烈的本尊意志引动,变得异常活跃!而碎片本身的“否定”特性,在面对这份代表着“终极虚无”的意志时,竟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复杂、近乎悖论的反应:它既想“否定”这份黑暗与终末,但它自身的“否定”本质,某种程度上又与“终末”和“虚无”有着相近的归宿!
这种内在的冲突与共鸣,让零的灵魂瞬间成了一个不稳定的能量节点!他感觉到,如果再这样下去,要么自己的意识被纱瓦尔约斯的黑暗彻底吞噬,要么碎片被引动暴走,与这股黑暗意志发生直接碰撞,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打破这个僵局!
零在意识被彻底淹没前,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做出了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决定——他没有去对抗纱瓦尔约斯的黑暗,也没有去压制碎片的躁动,而是主动地、微弱地,向那股黑暗意志,传递了一个清晰的“疑问”:
“您……也在观察‘平衡’吗?”
疑问的意念,带着零自身对“平衡观测者”的困惑、对自身处境的焦虑、以及一丝微弱但坚韧的求生欲,投入了那片纯粹的黑暗。
仿佛是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
黑暗的“注视”……停顿了。
那股不断增强的、令人绝望的终末感,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那片纯粹的黑暗依旧存在,但其中蕴含的意志,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波动”?
紧接着,零“听”到了一个声音——如果那能被称为声音的话。那是一种超越了听觉、直接在存在概念层面响起的、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古老而单调的低语:
【平衡……脆弱。观测者……盲目。变量……有趣。】
断断续续,意义模糊,但信息量巨大!
纱瓦尔约斯似乎对“平衡观测者”有所了解,甚至可能持某种……不认同的态度(“盲目”)?而祂认为零这个“变量”“有趣”?这并非善意,更像是一种对复杂实验品或意外现象的评价。
【黑暗……终将吞噬一切。但在那之前……光与影的挣扎……亦是虚无的装饰。】 低语继续,带着一种近乎哲学般的冰冷漠然,【继续你的挣扎吧,小火花。在彻底熄灭之前,尽可能地……照亮你所能照亮的一隅。这或许,能为最终的黑暗,增添一丝……微不足道的纹理。】
话音落下,那片纯粹的黑暗开始褪去,连同那令人窒息的终末感也一同消散。纱瓦尔约斯的意志来得突兀,去得也干脆,只留下零满身的冷汗和灵魂中剧烈的动荡,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印记”。这印记与“平衡观测者”的标记不同,它更像是被盖上了“终末观察对象”的戳记。
零瘫倒在冥想垫上,大口喘息。与纱瓦尔约斯的这次短暂接触,虽然凶险万分,却意外地获得了信息,并暂时“渡过”了一次危机。但这也意味着,他身上的“关注”清单上,又增添了一位更加古老、更加不可测的存在。
微光,距离“存在之锚”剥离仪式,只剩下不到十二小时。
而他的灵魂状态,却因为纱瓦尔约斯的这次“造访”,变得更加不稳定。
前路,愈发凶险莫测。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是在刀尖上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