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的呼吸骤然停滞,那“研究员”的话语像冰锥刺入他的脑海,与左手腕晶体灼热的脉动产生共鸣,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钥匙”?“门扉”?这些词语带着某种亵渎的意味,与他记忆深处一段刻意尘封的过往狠狠撞击在一起。
八年前,旧世界崩塌的余波中。
那时,零还不是“零”,只是一个在废墟和疯狂中挣扎求助的少年,名叫凯。他所在的避难所在一次“低语”浪潮中被攻破,畸变的怪物和陷入疯狂的幸存者互相杀戮,人间地狱不过如此。凯躲在扭曲的金属骨架和尸堆之下,瑟瑟发抖,听着外面令人血液冻结的嘶嚎和咀嚼声,绝望如同冰冷的淤泥,一点点淹没他。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悄无声息地死在这片废墟中时,一道身影如同磐石般挡在了他藏身之处的前方。
那是一个穿着破旧但洗得发白的长袍的男人,鬓角微霜,眼神却如同经过打磨的燧石,坚定而锐利。他手中没有枪械,只有一柄看似普通的、刻满了细密符文的短杖。
面对汹涌而来的、形态扭曲的怪物,男人没有退缩。他举起短杖,口中吟诵着古老而晦涩的音节,短杖顶端的符文次第亮起,散发出一种温暖而稳定的光芒。那光芒并不强烈,却仿佛拥有某种奇异的“秩序”力量,所过之处,怪物的动作变得迟滞,它们身上散发出的疯狂气息也被一定程度上驱散。
男人且战且退,他的动作并不快,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的攻击,短杖每一次点出,都精准地命中怪物身体上某种能量汇聚的节点,引发小范围的能量湮灭。他不是在杀戮,更像是在……“净化”。
最终,大部分怪物在那种秩序之光下化为飞灰,少数退入了更深的黑暗。男人也消耗巨大,脸色苍白,拄着短杖微微喘息。
他转过身,看向从藏身处探出头,满眼惊惧和茫然的凯。他的目光落在凯鲜血淋漓的左臂上——那是在混乱中被一块飞溅的、带有污染能量的碎片划伤的。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呈现出不祥的灰败,细微的黑色纹路正在蔓延。
“孩子,过来。”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凯犹豫着,恐惧让他不敢动弹。
男人叹了口气,主动走上前,蹲下身。他没有理会凯的挣扎,用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按在凯的伤口上。温暖的光芒再次亮起,这一次更加柔和,如同阳光渗入冰层。凯感到一股清凉的气息流入伤口,那灼热的刺痛感和疯狂的低语竟然渐渐平息了下去,蔓延的黑色纹路也停止了扩张。
“我……我叫曜。” 男人看着凯,眼神复杂,有怜悯,也有深深的疲惫,“你很幸运,也很不幸。幸运的是,你遇到了我;不幸的是,你已经被‘祂们’的力量污染,虽然暂时压制,但它已经成为了你的一部分。”
曜,成为了凯的导师,也是后来“棱镜”小队最初的组建者和精神领袖。
在随后几年相对安稳(以末世标准而言)的时光里,曜教导幸存的孩子们知识,训练他们战斗,更重要的是,他向他们揭示了这个绝望世界的部分真相。他告诉他们,旧世界的崩塌并非偶然,而是来自宇宙深处、不可名状的“旧日支配者”们力量渗透的结果。那些怪物,不过是祂们力量逸散的产物,是微不足道的爪牙。
“我们对抗的,不是怪物,而是疯狂本身,是规则的扭曲,是宇宙的黑暗面。” 曜在一次篝火旁,对围绕着他的凯、渊(引路人)、默(狩)、影(夜魅)以及年幼的枢说道,“我们的武器,不仅是钢铁和火药,更是意志,是知识,是……对‘秩序’和‘人性’的坚守。”
他展示了那些古老的符文,讲述了失落文明试图理解甚至对抗“祂们”的尝试。他也警告他们,任何试图直接利用“彼端”力量的行为,都如同在深渊边缘行走,最终只会被吞噬同化。
凯(零)的左臂伤口虽然被压制,但那块嵌入他血肉的晶体碎片却无法取出,它成了他与“彼端”之间一个永久的、危险的连接点。曜教导他如何用意志去束缚它,如何去感受其脉动而不被其蛊惑,甚至如何在极限状态下,引导其中一丝微弱的力量来增强自身的感知和反应,但这始终是在走钢丝。
“记住,凯,” 曜严肃地告诫他,“这块碎片,是‘门扉’的碎屑,是危险的‘钥匙’。永远不要试图完全掌控它,否则你打开的,将是毁灭之门。”
后来,他们发现了“灯塔”基地,并加入了这里。曜凭借其知识和力量,成为了基地的精神支柱之一,“棱镜”小队也逐渐成型,成为了“灯塔”最锋利的剑。
一切的转折,发生在四年前一次深入“深渊之眼”外围区域的侦察任务。他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存在,那是一个拥有部分自我意识的“神使”,其力量远超他们以往遇到的任何怪物。小队陷入苦战,伤亡惨重。
为了掩护队员们撤退,曜选择了留下断后。在最后时刻,他被逼入绝境,面对那扭曲的“神使”,他似乎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
凯(零)在撤离的最后一刻回头,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曜没有使用他惯常的秩序符文,而是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扭曲而亵渎的语调用短杖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幽紫色的复杂印记。那印记散发出与怪物同源,却更加深邃恐怖的气息。
“神使”的动作僵住了,仿佛受到了某种层面的压制。但曜自己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喷出的鲜血是黑色的,他的身体在那一刻似乎变得透明,可以看到内部有幽紫的光芒在疯狂窜动。
“走!” 曜回头,对着他们发出最后的吼声,他的眼神不再是熟悉的坚定,而是充满了某种决绝的、近乎疯狂的痛苦,“记住我的话!不要……踏过那条线!”
爆炸吞噬了曜和那只“神使”。
他们带回来的,只有曜那根断裂的、顶端符文完全黯淡的短杖,以及一个巨大的谜团和深深的心理创伤。曜最后使用的力量是什么?他是否最终还是踏足了他所警告的禁忌领域?
正是这次事件,埋下了“棱镜”小队分裂的种子。渊(引路人)开始深入研究曜留下的、关于“彼端”力量和符文的禁忌笔记,他认为曜最后的手段证明了唯有掌控更强的力量才能生存。而凯(零)则更加固执地坚守着曜早期的教导,认为导师最后的举动是迫不得已的牺牲,是警示而非道路。
分歧日益扩大,直到关于“深渊之眼”和基地存亡的那场激烈争论,最终导致了无可挽回的决裂。凯将名字改为“零”,意味着从头开始,坚守本心。他踏上讨伐怪物的道路,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证明曜所坚持的“秩序”与“人性”之路,即使在最深的绝望中,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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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屏障核心室。
“研究员”那深渊般的眼睛注视着零,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回忆和挣扎。
“曜……他试图窃取‘主’的力量……愚昧的抵抗……”“研究员”的声音带着嘲弄,“但他失败了……他的‘秩序’……不过是脆弱的泡影……而你,继承了他那可笑的意志……也继承了‘门扉’的碎片……”
零的身体因愤怒和痛苦而微微颤抖。曜的名字从这个怪物口中说出,是一种极大的亵渎。
“闭嘴!” 零低吼一声,左手腕的晶体爆发出刺目的紫光,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强行压下了脑海中翻腾的低语和幻象。他举起步枪,瞄准了那个“研究员”。
“你的挣扎……毫无意义……”“研究员”微笑着,缓缓张开了双臂。它身后的能量核心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表面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内部的幽紫色纹路如同心脏般剧烈搏动起来。
“回归吧……‘钥匙’……开启……最终的……”
核心的光芒骤然变得极度不稳定,整个房间开始剧烈震动,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零扣动了扳机。子弹呼啸而出,却在那“研究员”身前几厘米处,如同撞上无形的墙壁,扭曲、变形,然后化为齑粉。
绝望,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上。外部是旧日投影和燃烧自己的昔日队友,内部是即将爆发的核心和这个深不可测的“内应”。
“灯塔”,似乎真的走到了末路。
而零,手持着既是诅咒也是力量的“钥匙”,站在毁灭的边缘,他能听到的,只有能量核心濒临崩溃的尖啸,以及自己心脏在绝望中疯狂擂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