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生思想的三人脸色苍白,眼神中还残留着刚从古战场抽离的恍惚与暴戾。
“刚才怎么回事?”
鬼蛇甩了甩赤红的头发,脸上带着暴躁和困惑。
“我们不是正在和失马那个叛徒厮杀吗?怎么突然就……回到这里了?”
沉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片刚结束战斗的废墟,以及沈夜离去的方向,冷静地分析道:
“是那只银色怪兽的能力,我们之前都被它吞噬了意识,困在了记忆里,刚才看到的,应该都是它制造出来的、基于我们过去记忆的幻影。
是有人从外部强行打破了那个空间,并且解决了那只怪兽。”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沈夜消失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十驾没有说话,他那张几乎永远没有表情的脸上,此刻更是冰封一片。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一言不发,转身,融入更深的阴影中,悄然离去,鬼蛇和沉对视一眼,也迅速跟上。
夜晚,沈夜回到他的临时住所时,夜色已深,推开门,室内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貉正蜷缩在沙发里,听到开门声,几乎是弹了起来。
“主人!您回来了!”
她快步迎上,声音里带着刻意压抑后的平静,她看着沈夜脱下的外套,动作自然地接过,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那只怪兽……您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
沈夜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光线下像两簇冰冷的火焰,他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靠垫里,发出舒适的叹息,仿佛刚才不是去单挑了一只诡异强大的怪兽,而是散了趟步。
“一头有点特殊能力的铁罐头罢了,拆起来费了点手脚,味道还行。”
他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点评美食般的随意,貉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依赖,畏惧,以及对强大存在的本能向往,在她心中交织。
“那就好……”
貉低声应道,转身想去倒水,沈夜的存在感太强,即使只是慵懒地坐在那里,也让她感到无形的压力。
“坐。”
沈夜没接她递过来的水杯,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单人沙发。
貉动作一僵,依言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训话的学生,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
沈夜没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看着她,看得貉心里发毛,几分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砸在貉的心尖上。
“今天在怪兽肚子里,我看见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沈夜拿起水杯,却没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杯子。
“关于五千年前,某位公主,某个王国,还有一群自以为是的怪兽使。”
貉的身体猛的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什么来着……”
沈夜用那种闲聊般的语气说着,目光却锐利如刀。
“是失马为了公主,为了王国,背叛了你们,把你们赶尽杀绝,对吧?”
“是……是的。”
貉的声音干涩。
“哦?”
沈夜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可我怎么看到的是,你们几个,仗着有点控兽的本事,拿了王国的资源和信任,转头就在背地里见不得人的事,还把平民区给扬了?
失马那老古董,脑子是轴了点,但至少还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吃里扒外的事,他好像干不出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亮黄色的瞳孔逼近貉,那里面没有丝毫温度:
“倒是你们,一边享受着王国给的供奉和地位,一边又嫌弃王国规矩多,束缚了你们追求力量的伟大理想,操控怪兽的力量为己所用,这算不算,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顺便还想把锅给砸了?”
“我……”
貉的呼吸急促起来,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维持镇定。
“不是那样的,主人,您听我解释,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我们也是想用力量保护……”
“保护?”
沈夜打断她,嗤笑一声。
“用那种控制不住、敌我不分的怪物保护?还是说,你们觉得只有按照你们那套优生’理论重塑的世界,才值得保护?”
他靠回沙发,姿态放松,语气却更冷,“省省吧,貉,我不是失马,没兴趣听你们那套自欺欺人的正义宣言,我只是有点好奇……”
他顿了顿,看着貉眼中越来越浓的恐慌,慢条斯理地问:
“你当初跟我说失马背叛你们的时候,把那一段小小的前因给省略了,是觉得我蠢,查不到?还是觉得我会看在你是我女人的份上,就撸起袖子去替你找失马报仇?”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重锤砸在貉的心上,她终于支撑不住,从沙发上滑跪下来,低着头,肩膀剧烈地抖动。
“对、对不起……主人,我不是有意瞒您……”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更多的是一种计划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恐惧。
“我只是……我只是怕您知道我们以前做的那些事,会看不起我,会抛弃我,我现在真的只有您了……”
她语无伦次地认错,哀求,将姿态放到最低,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沈夜静静地看着她表演,脸上没什么表情,等貉的抽泣声稍微弱下去一点,他才淡淡道:
“行了,起来吧,鼻涕眼泪的,难看。”
貉如蒙大赦,却又不敢完全放松,怯生生地抬头看了沈夜一眼,见他脸色似乎没有更糟,才慢慢站起身,重新坐回沙发,但只敢挨着半边。
“下不为例。”
沈夜说了四个字,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我留你在身边,是因为你暂时还有点用,也还算识趣,但我的耐心有限,更讨厌被人当枪使,类似这种夹带私货、扭曲事实的小把戏,别让我看到第二次,明白吗?”
“明白!我明白!谢谢主人!我再也不敢了!”
貉忙不迭地点头,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一半。至少,眼下这一关算是过了。
沈夜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滚了,貉不敢多留,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客厅,关上门,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长长地、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沈夜的敲打,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都让她感到恐惧,那是一种绝对的、居高临下的掌控,她所有的心思和算计,在对方眼里都如同透明。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寂静,沈夜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将杯子随手放在茶几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城市稀疏的灯火和远处尚未完全清理的战斗废墟,眼里一片漠然。
貉是不是真的认错,是不是真的忠心,他根本不在乎,在他眼里,貉和失马、蓬、梦芽他们没什么本质区别,甚至和那些怪兽、和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都没什么两样——都只是他漫长旅途中的过客,是提供乐趣、信息或者力量的资源之一。
他用她,是因为她现在有用,且相对听话,敲打她,是为了让她更听话,用起来更顺手,不让她给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她的真心如何,未来是去是留,是死是活,他毫不关心。
“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该拿的力量拿到手……”
沈夜望着夜空,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也是时候去下一个世界看看了,至于她……”
他回头瞥了一眼貉房间紧闭的房门,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自生自灭吧。”
夜色深沉,将所有的算计、恐惧、依赖与漠然,都悄然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