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邈心里有数,他做的不地道。
当初带顾莳去宗族会议时,家族长老就反对他把柳氏扶正。一来她不是明媒正娶,二来这一扶正,顾莳就变成了嫡子。
一个外室时生的儿子成为他们顾氏嫡子,还欺压在正妻子嗣之上,简直乱了规矩,说出去都要笑掉人家大牙,简直不成体统。
可当时顾邈正陷入可以名正言顺将柳氏带回顾家的情绪里,又禁不住柳氏的眼泪攻势,硬是将她扶正,立顾莳为嫡子。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不希望在自己女人面前没信用。
可顾芙说对了,他也心虚;最大的错除了这件事违反了规矩,等于削去了顾芙是第一继承权的权利,还没和顾芙商量。
当初在宗族长老面前信誓旦旦说他可以解决,可如今站在顾芙面前,他也不禁气短。
可再怎么气短,他还是她老子,这么当众人的面落他面子、讥讽他,他一样受不了。
顾邈推开顾莳,指着顾芙大骂:“我送你上京念书,一年不到花老子两千两,没催你写信你也一封消息不传,书有好好念吗?还有脸在这里忤逆父亲兄长,争这嫡传之位!你大哥和你都是一个爹生的,都是我顾家的儿!你争什么!”
顾芙简直要气笑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双手紧紧攥着拳。
顾莳想劝被推开,柳氏拿着帕子给顾邈抹胸口:“别气了、别气了,都是一家人,芙儿就是倔脾气,以后我们会多让着她……”
听柳氏这么说,顾邈更激动,把家法扔给一旁家丁,又骂:“就凭她这娇纵德行,哪天当了家,我顾家迟早也会败在她手里;去京城念的什么书,一回来就顶撞老子,老天爷怎么不打个雷劈死这不孝子!”
顾莳忙道:“爹,别说了!”
柳氏火上添油:“表哥,别气,气坏了身子,我和莳哥儿心疼啊!”
顾莳低喊:“娘,够了。”
顾芙突然“啪咑”一声眼泪掉了下来,瞪大着眼睛胀红着脸,紧紧咬着唇:“你终于说出你的真心话了。”说完转身大步离开,林战和若水无声追上。
林战转身之前,眯觑的眸看了顾邈一家三口,把顾邈三人看得心口一跳!
乖乖,这胡人怎么像头狼,那眼神彷佛要吃人一样!
顾芙回到碎玉轩,一头栽倒在床上,眼泪还是扑簌簌流下,为自己为母亲感到万分不值。
特别是为陈琬。
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内,直到掌灯时刻,千千进来摆饭,顾芙恹恹的没食欲:“拿走,我不想吃。”
千千正不知怎么劝,林战进来,亲自给顾芙盛了碗饭,顾芙噘着嘴不说话。
林战给她挟了她喜欢的鱼:“多少吃一点。”
“不吃。”
林战放下筷子,转身要出屋子,顾芙抓住他的衣摆:“你去哪儿?”
林战一脸杀气:“我去杀了他们。”
顾芙瞠目,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不行。”
“可他们让你伤心。”
“我伤心也不能杀了他们。”
“为什么?”林战一脸冷肃:“他们不在意你,欺负你,让你不想吃饭。”
顾芙明明想哭,可是转瞬间却笑了出来:“你坐下吧!你陪我吃。”
林战对顾芙的命令自是言听计从,他用“若你再不开心我随时可以去杀了他们”的气势,坐在她身边位置,又拿起筷子给她挟菜。
顾芙是真的没什么胃口,她像小鸟啄食,两三粒米放进嘴里,咀嚼许久,才又挟另一口放嘴巴。
林战看不下去,端走她的碗,竟然自己夹了一口分量适中的饭,还加上一小块鱼肉,直接举到她面前。
顾芙强颜笑出来:“怎么?你还想喂我?”
“有何不可?”
顾芙敛了嘴角笑意,张嘴含住他举过来的食物。
“大小姐,你不适合哭。”
顾芙愣忡片刻,这次眉眼都有了笑意:“也是,咱们不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哭不能解决问题,她都能从鞑靼人手底下活回来,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顾芙放宽心吃起饭,外屋若水和千千看了也都放下心来。
晚上顾芙也不再管什么刚回家要谨慎了,直接让林战就宿在她屋里。
顾芙洗了澡若水正在给她绞头发,林战也从耳房洗了澡过来,硬朗深邃的眉眼被水润泽过,有一种清隽的感觉;他肤色不算黑,唇色还很红,血气足,轮廓干净利落,一头半干披散的头发又黑又直,眉眼中的疏淡冷峻在与顾芙视线接触时,整个又柔了起来。
若水见到这样的林战心脏差点跳出来,忙将手上的毛巾交给林战:“大小姐,奴婢先出去了。”
林战的手举得起大刀、抬得动重弓,拿巾子给顾芙擦发却轻柔得可以;顾芙面向他,坐在榻上,将头顶在他的胸腹之间,让他或轻或重给她按摩擦发,舒服得差点睡过去。
顾芙此刻想,没有无良爹也没什么,她有林战,有若水和千千,如果把时间耗在内宅的争斗上,像上一世电视剧演的那样,那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她的手圈住林战的腰,鼻子在他肚脐上的肌肉磨蹭,声音糯糯:“林战,你不会离开我吧?”
感觉紧靠着的腹部一紧,头顶上的声音带着粗沉的呼吸:“除了你,没人能让我离开。”
顾芙满意勾起唇角,在林战的腹肌上亲了一下:“嗯,你对我最好了。”
林战俯下身,在顾芙唇上落下一吻,温热而令人战栗的男人气息传来,顾芙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林战给吸走了。
轰隆──
外头打起春雷,惊得顾芙紧紧抱住林战,林战直接将她抱起,让她平躺在床上。
林战半干的发落在她的胸前,雪白里衣映衬他浓墨乌发,与她的长发交叠缠绕。
“要吗?”
顾芙直接去拽林战的上衣:“要。”
轰隆──哗──
外头千千:“雨下这么大,小姐屋里不知道冷不冷?”
屋里很热。
顾芙被热得额头沁出了一抹汗珠。
“去把窗户关好,免得早上起来屋里湿一片。”
屋里早就湿了一片。
两人的叹息声被淹没在突然加大的雨势里。
呼呼呼──
哗哗哗──
乌沉沉的风卷着白辣辣的雨,下出了一个无悔的气势!
“弄疼你了吗?”
顾芙没有作声,将额头贴在林战的胸膛上,急促地喘气。
林战的声音也没有他想象的沉稳,胸膛起伏,微湿的热汗在灯火摇晃的夜里散发慑人的侵略气息,笼罩整个寝卧,危险致命。
可这个味道让顾芙无比安心。
台几晃得更厉害了。
外头千千道:“窗户是不是没关好,风吹进屋里了?”
感觉人声朝窗户这里来,顾芙几乎要尖叫,立即咬住下唇。
千千和他们仅一扇窗户之隔。
“天啊!这里漏水了!若水,瞧,这里都快泛滥成河了!” 外头若水却笑:“这盆牡丹被水一淋,倒是水嫩娇艳不少。”
林战抱住顾芙,雨还在下,顾芙哭了,眼泪扑簌簌地掉──
“林战、林战……”
林战俯身吻住顾芙嘴角:“大小姐,我说错了,你适合哭。”
“适合在我榻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