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的魔气如将散的浓雾,缠绕着断壁残垣,风卷过碎石时,还带着未熄的硝烟味。容姒婴扶着帝伽靠在箭楼的破柱上,他胸口的洗髓印忽明忽暗,红光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王洪明那记土灵与金刚煞的反噬,不仅震碎了他的魔气,更几乎撕裂了他的经脉。
“咳咳……”帝伽的咳嗽愈发急促,玄色衣袍上的血迹早已干涸,结成深褐的斑块,他喘着气,指节因攥紧而泛白:“生曲那厮呢?”
容姒婴指尖划过腰间的幻思铃,泠泠铃音裹着一丝冷意:“方才斥候回报,生曲将军……已擅自领兵,同周玥苛一同进攻京城!”
“放肆!”帝伽猛地扬手拍向墙面,朽坏的砖石应声碎裂,簌簌落在脚边。他眼中翻涌着暴怒,魔气因情绪激荡而微微起伏,却始终聚不成势,“本君明明令他留守西门,牵制守军,谁准他擅自攻城?!”他挣扎着想要站直,却因灵力亏空踉跄了一下,若非容姒婴及时扣住他的手臂,险些栽倒,“这蠢货敢自寻死路,便休怪本君无情!”
容姒婴轻抚着他的后背,掌心凝着一丝柔和的灵力,试图平复他紊乱的气息,声音柔得像浸了水的棉:“魔君息怒,您现在伤势要紧,犯不着为一个生曲动气。”她顿了顿,话锋微转时,眼底掠过一抹复杂,“而且那人族女帝,哪能懂得你的一片苦心!”
“你个魔狐……怎会懂。”帝伽望着京城方向的火光,那片亮红映在他眼底,竟透出几分说不清的怅然。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我不希望眼睁睁看着她守护的城倒下,更不想她因为我而死,你明白吗?”
容姒婴的手微微一顿,指尖的灵力险些失控。在魔君心中,她终究只是个通灵的魔狐,可曾有过半分容身之地?
“我曾以为,凭我的力量,能护她周全——能让她不必困在那四方城里,不必日日夜夜握着那柄冰冷的寒霜剑。”帝伽的目光飘向远处,像是透过漫天战火,看到了从前某个未染硝烟的午后,“可到头来,我连自己都护不住!”他自嘲地勾了勾唇,笑声里满是苦涩,“真是可笑,本君纵横魔域数百年,竟会栽在一个凡人的算计里,连护着一个人的力气都没有。”
言罢,帝伽挣扎着起身,脚步虚浮却带着决绝,向外走去。
容姒婴猛地握紧他的手臂,语气里添了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疯了吗?凭你现在的样子,连生曲都打不过,根本护不住她!帝渊已经从南门赶回,你又何必自己去送死?”
帝伽沉默着,没有动。洗髓印的红光越来越弱,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的魔气在一点点消散——那是比战败更让他无力的事。
“你说得对,我的魔之根基受损,早已跌下魔君之位。”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掷地,“可有些事,只能自己去做。安能假手他人?”
话音落时,他轻轻挣开容姒婴的手,一步一步走出箭楼。残阳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魔气在周身若即若离,倒像极了这乱世里,一场握不住的残梦。容姒婴望着那道决绝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堵住,说不出的惆怅。
与此同时,洛阳城下。
一个身负双剑的青年踏步而来,红剑泛着炽烈的灵韵,蓝剑则裹着清冽的寒气,两柄剑的气息交织时,竟在周身凝出淡淡的光纹。他身后跟着个道袍少年,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眼神却透着机灵。
青年对着城头的守将拱手:“在下听闻此处乃夏清言将军驻地,未知可否通报一声?”
守将探出头,目光在双剑上顿了顿:“阁下何人?夏将军几日前便领兵去了南门,至今未归。”
青年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微微颔首:“在下夏凌霄。既将军不在,那便不叨扰了。”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去。
“师伯,请留步!”
城楼上传来一声急唤,夏凌霄脚步一顿,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甲胄的少年快步走下城楼,脸上带着几分急切,正是夏清言的弟子武庆洋。
武庆洋跑到夏凌霄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看他背上的双剑,忽然拱手:“在下武庆洋,夏清言便是我的恩师!方才听闻阁下名讳,想必定是师父常提起的……师伯了!”
夏凌霄一怔,随即失笑:“原来是清言的弟子。既如此,未知君可否告知,京城近况如何?女帝她……还好吗?”
武庆洋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他叹了口气,声音沉了下去:“前几日,师父绕道攻南门,遇王洪明持妖剑祸世,师父与之缠斗了三个时辰,才终于将其收伏,拿下了南门。可……”
“可怎么了?”夏凌霄追问,心猛地提了起来,“夺回南门,不是好事吗?”
“我也是刚刚得知消息。”武庆洋的声音更低了,“周玥苛趁师父困于南门,暗中设计毒害女帝,如今已出兵攻打京城。师父虽已领兵赶去,可路途遥远,只怕……只怕来不及了!而且商行舟今日撤去了临江大部分城防,看这架势,目的也是京城——京城,怕是守不住了!”
夏凌霄僵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剑柄,指节泛白:“终究是……晚了一步吗?”
“眼下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听天由命了。”武庆洋咬了咬牙,忽然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商行舟倾兵攻打京城,临江城必定空虚,或许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夺回师父的封地!”
夏凌霄沉默片刻,缓缓点头,眼底重新燃起光:“也只好如此。凌霄愿尽一份力,助你夺回封地,再图后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