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毛悦把那古怪女人锁进了一间空置的储藏室,然后龇牙咧嘴地处理自己身上的伤。
旧伤加新伤,让她看起来颇为狼狈。
她琢磨了一下,还是给林天翊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林天翊的声音:“事办完了?”
“办完了,林哥。”毛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货在车上,不过跑了几个小杂种,抓回来一个……有点扎手的娘们。”
“嗯。”林天翊似乎并不意外,“人你看着处理。”
“林哥,”毛悦趁机说道,语气无奈,“你看我这……出去干趟活,又挂一身彩回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再被绵锦那边盯上。但我毛悦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蹦。”
她又顿了顿,放软了声音。
“这地方是好,清静,但也太闷了。我这胳膊还得定期复查呢,总这么被……被保护着,也不方便。您看,能不能让兄弟们别盯那么紧了?我保证,绝不给你惹麻烦,真有啥事,第一时间给你汇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毛悦的心提了起来。她知道林天翊没那么好说话。
过了一会儿,林天翊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
“毛悦,我不是不信你。是现在风声紧。”
“我明白,林哥。”毛悦赶紧表态,“我就是觉得……没必要浪费那么多兄弟在我这儿。我真要想跑,或者想干点啥,他们也不一定看得住,对吧,主要还是靠自觉。”
这话半是表忠心,半是点明现状。
林天翊似乎轻笑了一声,很轻,几乎听不见。
“行吧。”他终于松口,“我会让他们撤掉一部分人。你自己,好自为之。”
“谢谢林哥,您放心!”毛悦心里一喜,连忙保证。
挂了电话,毛悦长舒一口气。总算争取到了一点自由活动的空间。
她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胳膊,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一半。至少活动范围能大点了,打听消息也方便些。
她走到那间充当临时牢房的储藏室门口,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吱呀——”
老旧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里面的女人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双手被反铐在背后,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低着头,灰色的工装让她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听到开门声,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仿佛进来的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毛悦拉过一张破旧的椅子,在她面前坐下,翘起二郎腿。
她没有审问,只是点燃了一支烟,慢悠悠地抽着,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缭绕,试图营造一种压迫感。
但对方毫无反应,像块石头。
一支烟抽完,毛悦把烟头摁灭在地上,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喂,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应。
毛悦皱了皱眉,往前倾了倾身体:“跟你说话呢,哑巴了?”
女人终于有了点动静。她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还是那双死水般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毛悦,没有任何焦点,也没有任何情绪。
毛悦被她看得心里有点发毛。
“问你话呢,打的时候不是挺能耐吗?现在装起鹌鹑来了?”
女人闭了嘴,依旧沉默,只是看着她。
毛悦换了个问题:“谁派你来的?守着那批货干什么?”
沉默。
“跟你一起的那几个跑了的,是你同伙?你们老大是谁?”
女人看着她,头僵硬又非常小幅度地摇了两下,但还是沉默。
几乎看不出。
毛悦的耐心渐渐告罄。
她虽然不是那种一点就炸的炮仗脾气,但也是个混不吝的主,这么被无视还是头一遭。
她站起身,走到女人面前,蹲下身,伸出没受伤的右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女人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我告诉你,我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你耗。”毛悦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带着警告,“老老实实交代,少吃点苦头。不然……”
她手上微微用力。
女人的下巴很尖,皮肤冰凉。
她依旧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就那么任由毛悦捏着,空洞的目光落在毛悦脸上。
毛悦甚至有种错觉,自己捏着的不是活人的下巴,而是一块没有知觉的木头。
这种一拳打在空气上的感觉让她非常不爽。
就在毛悦琢磨着是不是该上点别的手段时,女人的嘴唇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毛悦一愣,凑近了点。
“什么?”
女人的喉咙里发出几个极其含糊的音节,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或者……天生如此。
“饿……了。”
毛悦:“……?”
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捏着对方的下巴,气势汹汹地审问了半天,对方屁都不放一个,最后就跟她说……饿了?
这是什么意思?玩她呢?
毛悦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匪夷所思:“你他妈在耍我?”
女人仰着头,那双死寂的眼睛依旧看着她,重复了一遍那含糊不清的两个字,这次稍微清晰了一点。
“饿,饿……了。”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不像是在开玩笑或者求饶。
就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比如“天黑了”或者“下雨了”。
毛悦盯着她看了足足有一分钟,试图从那张寡淡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或算计。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平静。
毛悦异常烦躁。
她混了这么多年,三教九流的人见过不少,装疯卖傻的、硬骨头的、软蛋求饶的……什么样的都有。
但像眼前这种,打起来下手这么狠,审起来又像个自闭症儿童,最后还理直气壮跟你说“饿了”的……
真是活久见。
她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设想了无数种对方可能有的反应,反抗,求饶,甚至是突然暴起,唯独没料到是这两个字。
饿了?
在这剑拔弩张的审问关头,她居然说饿了?
她气笑了。
“行啊。”毛悦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想吃东西?”
女人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但眼神似乎传达出了肯定的意思。
毛悦俯下身,脸凑近她,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微弱的呼吸。她脸上带着恶劣的笑容,一字一句。
“可以啊。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她盯着女人的眼睛,明晃晃的威胁。
“说了,就有饭吃。不说……”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目光扫过对方有些干裂的嘴唇。
“就饿着。”
她倒要看看,是她的饭香,还是这女人的嘴硬。
女人与毛悦对视着,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似乎有波澜在涌动,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毛悦耐心地等着,她有的是时间跟她耗。
过了足足有一两分钟,就在毛悦以为她又要放弃的时候,女人终于极其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