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有云:七活八不活。
眼看腹中胎儿将满八月,李鸳儿知道,时机到了。
正妻陶春彩生下怪胎的丑闻,如同一场及时雨,为她接下来的行动铺就了最完美的垫脚石。
这几日,她开始暗中行动。
借口近日胎动频繁、心神不宁,需要些安神的药材,
她让冬梅悄悄从外面抓了些红花回来。
她深知此物药性猛烈,于孕妇乃是禁忌,
但她要的,正是这“禁忌”的效果。
她将红花仔细藏好,每日在无人处,用少量热水冲泡,忍着莫名的心疼,一口口喝下。
药力渐渐发作。
她开始感到小腹阵阵隐痛,有下坠之感,甚至亵裤上偶尔会沾染上一丝不祥的淡红。
她心中冰冷一片,告诉自己不要难过,要毫无波澜,
只许自己狠心不许难过
要一种即将达成目标的决绝。
这个孩子,从决定利用他开始,便已注定了结局。
而崔展颜,自嫡子怪胎的丑闻和流言打击后,愈发颓唐,
也更加依赖李鸳儿腹中这“唯一”的希望。
他几乎夜夜留宿揽月轩,
美其名曰亲自照顾,实则也是想从这短暂的安宁中寻求一丝慰藉,
逃避外界的风言风语和内心的煎熬。
李鸳儿面上总是表现得受宠若惊,温顺依人,悉心伺候,
将所有的怨恨与算计都深深掩藏在那双看似纯净的眸子下。
这一夜,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崔展颜因白日里又听到些闲言碎语,心中烦闷,多饮了几杯,此刻正睡得沉。
李鸳儿却一直清醒着,计算着时辰。
约莫子时三刻,她感觉小腹的坠痛加剧,知道是时候了。
她深吸一口气,酝酿好情绪,然后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双手死死捂住肚子,身体蜷缩起来,浑身剧烈地颤抖!
“啊——!不要!不要过来!不要害我的孩子!走开!走开啊!”
她声音尖锐,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崔展颜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喊猛地惊醒,睡意全无,慌忙坐起身,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只见李鸳儿脸色惨白,泪流满面,眼神涣散,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他心中一紧,连忙将她颤抖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连声安抚:“鸳儿!鸳儿!怎么了?做噩梦了?
别怕,别怕,相公在这里!我们的孩子好好的,谁也不会害他!”
李鸳儿仿佛听不见他的安慰,依旧沉浸在那“噩梦”之中,
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哭得撕心裂肺,语无伦次地哭诉:
“相公!有怪物!好可怕的怪物!他……他长着两个脑袋!三条胳膊腿!青面獠牙,对着我笑!
他说……他说他在地府好孤单,他要把我肚子里的弟弟也带走!
他说就这两天,就要来接他!
相公!我好怕!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
那到底是什么妖怪?我怎么会做这种梦?!呜呜呜……”
她一边哭诉,一边用惊恐无助的眼神望着崔展颜,仿佛一个被吓坏了、全然不知外界风雨的柔弱女子。
崔展颜听着她的描述,尤其是那“两个脑袋、三条胳膊腿”的特征,
与他亲眼所见的那个怪胎婴儿何其相似!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难道……难道那个夭折的怪胎,真的阴魂不散,化作了婴灵,要来索命?!
要来夺走他这最后的希望?!
联想到近日满城风雨的传言,以及李鸳儿这“毫不知情”却梦得如此精准的恐惧,由不得他不信!
巨大的愤怒和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胡说!什么怪物!没有怪物!”他嘴上强自镇定地呵斥,
但搂着李鸳儿的手臂却不由自主地收紧,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都是梦!是假的!有我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
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无事!”
然而,他眼神里的惊惶和那瞬间铁青的脸色,早已被李鸳儿尽收眼底。
她知道,她精心设计的“梦魇”,已经像一颗种子,深深植入了崔展颜恐惧的心田。
这一闹,李鸳儿更是“惊惧”得难以安枕。
崔展颜也不敢再睡,守着她,心中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李鸳儿趁着他心神不宁,借口要压惊,又让冬梅端来了一碗浓浓的“安神汤”。
无人知晓,那碗里,她早已偷偷兑入了比平日剂量更大的红花水。
喝下那碗药不久,剧烈的、无法忍受的腹痛便排山倒海般袭来!
“啊——!相公!肚子……肚子好痛!”李鸳儿捂着肚子,
在床上痛苦地翻滚,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脸色惨白如纸。
崔展颜吓得魂飞魄散,方才的“噩梦”言犹在耳,此刻见李鸳儿突然发作,更是将两件事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他慌忙大喊:“来人!快来人!去请大夫!请最好的大夫和稳婆!快!!”
揽月轩瞬间灯火通明,乱作一团。老夫人、老爷(若在府中)以及各房妾室都被惊动,纷纷赶来。
只见李鸳儿痛得死去活来,身下的床单已被染上刺目的鲜红。
“这是……这是要早产啊!”
经验丰富的老嬷嬷一看便知不妙。
最好的大夫和稳婆被连夜请来。
产房里,李鸳儿凄厉的痛呼声一声高过一声,伴随着稳婆焦急的催促和大夫凝重的叹息。
外面的人心急如焚,尤其是崔展颜和老夫人,听着里面的动静,想起那个“婴灵索命”的噩梦,更是面无人色,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折腾了大半夜,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产房内终于传出一声婴儿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啼哭,随即戛然而止。
稳婆抱着一个襁褓,脸色沉重地走了出来,对着外面翘首以盼的众人,艰难地摇了摇头,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夫人,三少爷……老身……老身无能……李姨娘她……她受了惊吓,又动了胎气,
早产了……是个小少爷,可是……可是在肚子里憋得太久,生下来……就已经没气了……”
“什么?!”
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崔展颜和老夫人头顶!崔展颜眼前一黑,踉跄几步,几乎栽倒。
老夫人更是捶胸顿足,老泪纵横:“我的孙儿啊!我苦命的孙儿啊!”
产房内,李鸳儿虚脱地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气息微弱。
当稳婆将那已经冰冷僵硬的死胎抱到她面前时,
她猛地伸出颤抖的双手,将那小小的、毫无生气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哀嚎: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离开娘?!
是不是……是不是那个梦……是不是那个两个头、三个胳膊的怪物……
真的把我的孩子带走了?!
啊——!相公!老夫人!
你们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怪物?!
哪里来的这种妖怪要害我的孩儿?!
你们要为我做主啊!为我们的孩子报仇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字字泣血,将那“婴灵索命”的指控,清清楚楚地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全府上下,一片死寂的悲伤。而在这悲伤之下,一股无声的怨恨和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老夫人本就信佛畏鬼,联想到之前陶春彩生下的那个骇人怪胎,
再听到李鸳儿这“精准”的噩梦和哭诉,心中已然确信——
就是那个不祥的怪胎婴灵,克死了她这最后的孙儿!
就是陶春彩那个祸水,给崔家带来了这灭顶的灾厄!
“冤孽!真是冤孽啊!”
老夫人拄着拐杖,浑身发抖,看向正房方向的眼神,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怨恨,“我们崔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娶了这么个丧门星回来!!”
崔展颜此刻也是心如刀绞,丧子之痛与对那“婴灵”的恐惧、
对陶春彩的迁怒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崩溃。
他看着哭晕过去的李鸳儿,再看看那死去的婴儿,
一股滔天的怒火直冲头顶。
所有的指责,所有的怨恨,在失去了这最后的希望之后,
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尽数指向了那个生下“祸根”的正妻——陶春彩。
全府上下,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悲伤与无声的谴责之中。
唯有揽月轩内,昏死过去的李鸳儿嘴角,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
掠过一丝冰冷而扭曲的、转瞬即逝的弧度。
她成功了。
用这未出世孩子的性命,彻底斩断了崔家三房的希望,也将陶春彩,钉死在了“不祥祸水”的耻辱柱上。
这崔家,终于如她所愿,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