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失窃之事,最终以“外来流民见财起意”草草结案,追回了部分失物,算是给了宫中赏赐一个体面的交代。
李鸳儿虽觉此事未必如此简单,但眼下有更让她心惊的变故,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
崔展颜被任命为江南道盐铁转运司监察副使,不日即将赴任。
消息传来,崔府上下皆视此为天大的喜事。
盐政,乃是朝廷命脉,更是众所周知的油水丰厚之地。监管盐业,虽官职不算顶高,却是实实在在的“皇差”,手握实权,更是结交地方、积累财富的绝佳机会。
在旁人眼中,这无疑是崔家圣眷正隆、权势更进一步的明证。
然而,李鸳儿听闻此事,心中却是一沉。
“监管盐业……江南……一去数月……” 她反复咀嚼着这几个词,一个荒谬又让她脊背发凉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这会不会是皇帝的手笔?
为了将她与崔展颜分开?将碍眼的丈夫远远支开,方便他日后……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也太过骇人。帝王心术,深沉似海,若真如此,那皇帝对她,恐怕已不止是一时兴起的兴趣,
而是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谋划了。
她立刻否定了自己,觉得这想法过于自作多情,皇帝日理万机,
岂会为了一个臣子之妻如此大费周章?
或许,这只是吏部正常的铨选,或是朝中其他势力的运作,恰巧落在了崔展颜头上。
正当她苦思冥想,试图理清这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时,眼线传来了一个更让她恍然又冷笑的消息。
碧纱橱那边,陶春彩一扫前些时日的阴郁沉寂,变得春风得意,走路都带着风。
她毫不掩饰地在各房之间走动,言语间满是炫耀:
“夫君这次能得此美差,多亏了我父亲多方打点,在那些皇亲国戚面前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才谋来的!”
“这不仅是肥差,更是我们陶家的底气!看往后谁还敢小瞧了我们去!”
更重要的是,她宣称崔展颜已经应允,此次赴任,将携她一同南下!
一来是顺路回江南娘家小住,二来也是让她这个正妻在娘家面前长长脸,彰显她在这桩“功劳”中的作用。
“原来……竟是这等事儿!”
李鸳儿心中瞬间明了。若这差事真是陶家使力得来,那皇帝直接插手的可能性便小了许多。
这更像是陶家不甘失势,不惜血本为女婿(也是为自己女儿)谋求实权职位,以图重振声威的一场反扑。
既然如此,她便也安心了。
“也好,便让他们去吧。”李鸳儿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眼神平静无波。
算算日子,再过不足四个月,她便要临盆。陶春彩绝不可能在江南久待,必定会在她生产前赶回崔府,以便“见机行事”。
这场她期盼已久、也准备了许久的正面较量,终究是避不开的。
而崔展颜的态度,更是让她见识了何谓“墙头草”。前些时日还对陶家父女的能力嗤之以鼻,如今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他在府中大肆宣扬这位“岳丈大人”的能耐,对陶春彩也恢复了往日的“敬重”与“感激”,
仿佛之前那些抱怨和冷落从未发生过。那副因即将手握实权、油水丰厚而意气风发、洋洋自得的模样,与当初听闻“太子陪读”时如出一辙。
李鸳儿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看着老夫人和崔老爷对此乐见其成,
看着下人们对陶春彩重新露出的巴结笑容,看着崔展颜那毫不掩饰的趋炎附势。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她只是静静地待在栖梧院中,安心养胎,暗中将院内的防守布置得更加严密,将产婆、奶娘的人选反复筛查。
同时,她更加留意府中的人事变动,尤其是陶春彩离开后,可能留下的眼线和空当。
风暴来临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压抑。江南的肥差,如同一块诱饵,吊走了崔展颜和陶春彩,也暂时缓解了崔府内的一部分明争。
但李鸳儿知道,真正的决战,不在江南,而就在这栖梧院内,在她即将分娩的那一刻。
她像一位最有耐心的猎手,蛰伏着,等待着,等待着那条毒蛇自己按捺不住,亮出毒牙的那一刻。
届时,她将给予致命一击。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