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旅团的进攻,如同不断收紧的铁钳,持续而致命。尽管辽西抗日联军凭借地形和决死意志顽强抵抗,但在绝对的火力和兵力优势面前,一些外围阵地终究难以避免失守的命运。
“少帅!鹰嘴崖……丢了!”通讯兵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绝望,“王营长和……和全营弟兄,都没撤下来!”
指挥部山洞内,空气瞬间凝固。鹰嘴崖,扼守东线要冲,地势险要,原本预计至少能坚守五天。然而在日军持续不断的重炮轰击和步兵波浪式冲锋下,守军一个精锐营,在付出巨大伤亡、弹药耗尽后,与冲上阵地的日军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最终全军覆没。
张汉卿背对着众人,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只是盯着地图上那个代表着鹰嘴崖的、此刻已被参谋用蓝色铅笔狠狠划掉的标记,声音冷得像冰:“知道了。命令东线二梯队,依托第二道防线,继续阻击,迟滞敌人向黑石峪方向推进的速度。”
类似的坏消息接踵而至。西线的“风陵渡”哨站,在坚守四天后,因伤亡过半,被迫放弃。北线的“一线天”隘口,虽然孙铭九部浴血奋战,重创了进攻的日军大队,但自身也伤亡惨重,不得不收缩防线,放弃了部分前沿支撑点。
日军的炮火开始能够直接威胁到根据地更纵深的区域,包括一些村庄和临时医院。恐慌和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幸存者中悄然蔓延。
然而,真正的砥柱,总是在最残酷的熔炉中锻造。
在鹰嘴崖失守的同一天,东线第二道防线一处名为“断刃岭”的高地上,战斗同样进入了白热化。日军一个加强中队,在炮火掩护下,向岭上发动猛攻。守军连长在战斗开始不久便中弹牺牲,阵地一度陷入混乱。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个名叫陈石头的年轻排长站了出来。他原本只是个沉默寡言、来自热河的农家子弟,参军不到两年。此刻,他脸上沾满黑灰和血污,眼神却异常凶狠和镇定。
“弟兄们!听我指挥!”陈石头嘶哑着喉咙,捡起连长留下的驳壳枪,“机枪手,占领左侧制高点,封锁山坡!一排,用手榴弹覆盖右翼!二排三排,跟我上刺刀,把小鬼子压下去!”
他的命令清晰果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残存的士兵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按照他的指挥行动起来。陈石头身先士卒,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第一个跃出战壕,冲向已经摸到阵地边缘的日军。
那是一场惨烈到极点的肉搏战。刺刀的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陈石头如同疯虎,连续捅翻了两名日军士兵,自己的胳膊也被刺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但他浑然不觉。他的凶悍和冷静感染了身边的每一个人,残兵们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硬生生将人数占优的日军赶下了山坡,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
这一幕,被亲临东线督战的指挥部高级参谋看在眼里。消息很快传回。
“陈石头……”张汉卿看着关于断刃岭战斗的报告,手指在这个名字上敲了敲,“临危不乱,指挥得当,是个带兵的料。命令,擢升陈石头为东线独立营代理营长,负责断刃岭至黑石峪一线防务!告诉他,我不要他守多久,我要他像颗钉子,死死钉在那里,让鬼子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类似陈石头这样在战火中脱颖而出、被火线提拔的基层军官,在各条战线上开始涌现。他们或许没有显赫的出身,没有受过系统军校教育,但他们拥有最宝贵的实战经验、与士兵同生共死的勇气以及在绝境中求生的本能。他们,成为了支撑起辽西抗日联军这面血染战旗最坚实、最基层的骨架。
就在辽西防线承受着巨大压力,多处阵地岌岌可危之际,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如同划破乌云的闪电,终于传来!
“少帅!夫人!北满急电!黄显声将军亲率主力七千余人,经过连续七天血战,突破日军三道封锁线,已成功抵达我根据地北部边缘的‘野狼峪’!黄将军所部伤亡近三成,但建制完整,士气高昂,请求指示汇合地点!”
“好!好!好!”张汉卿猛地一拍桌子,连说了三个好字,多日来笼罩在眉宇间的阴霾终于被这巨大的惊喜冲散了一些,“黄大哥到底还是杀出来了!快!命令孙铭九,不惜一切代价,打通与野狼峪的连接通道!接应黄显声部入根据地!”
他看向于凤至,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芒:“凤至,黄大哥一来,我们手里就又多了一支生力军!鬼子想一口吃掉我们,没那么容易了!”
于凤至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稍缓。黄显声部的到来,不仅仅是兵力上的增强,更是战略上的极大鼓舞。这意味着日军的包围圈并非铁板一块,外线的兄弟部队依然在战斗,在策应。
她立刻说道:“我马上组织后勤和医疗力量,前往预定汇合区域,准备好接收伤员和安置黄将军的部队。同时,将我们储备的最后一批粮食和药品,优先供给北满的弟兄们!”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传开。“黄司令带兵杀过来了!”这简短的讯息,如同最强的兴奋剂,注入了每一个浴血奋战的辽西将士心中。原本低落的士气为之一振,摇摇欲坠的防线仿佛又被注入了一股坚韧的力量。
两天后,在孙铭九部拼死打开的通道接应下,黄显声率领着历经血战、军服破烂却眼神锐利如鹰的北满抗日联军主力,终于与辽西部队在根据地腹地胜利会师。
看着风尘仆仆、脸上带着冻疮和硝烟痕迹,却依旧腰杆笔直的黄显声,张汉卿大步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千言万语化作一句:“黄大哥!辛苦了!”
黄显声用力回握,声音洪亮而坚定:“汉卿!弟妹!咱们又并肩子杀鬼子了!”
两支饱经战火淬炼的队伍汇合一处,虽然总兵力依旧远逊于围攻的日军,但凝聚在一起的意志和力量,却让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重新焕发出不屈的生机。真正的反攻火焰,似乎已在这血与火的交汇中,埋下了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