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米尼斯觉得塞柏琳娜有点不对劲。
他再一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初了。
这一次的灵魂空间里,他没有看到未来的塞柏琳娜。对此,他倒是早有预料,毕竟上次见面絮絮叨叨那么多,一看就不是还要见面的样子——尽管他知道她肯定不会简单地“尊重他的意愿”,肯定还有后手。
只不过还没等他去想灵魂状态下的塞柏琳娜还能做些什么,他就察觉到了身边的爱人的不对劲。
塞柏琳娜好像……对他更了解了。
每次都是他一想到什么她便很快就行动了。
一开始的几天,塞柏琳娜白天一直在霍格沃茨,只有晚上才回来,所以他一直将这些归在塞柏琳娜对自己过分的关心上。
可到了周末,两人整日待在一起后,他就觉得有点问题了。
虽然塞柏琳娜没有说过,但是猜出她有一些可以窥视人心的、比摄神取念要方便许多的魔法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毕竟二人同床共枕这么多年,除却他不喜欢的事情,其他一切塞柏琳娜都对他有求必应有问必答,她在他面前又极为放松,奥米尼斯很难不在她的言语中察觉到什么。
更何况当年给安妮治疗时,她也没瞒着他,她对塞巴斯蒂安所说的有关于治疗对于情绪和灵魂的影响,他也一清二楚,所以不用多想就知道塞柏琳娜那个能力是怎么来的了。
也难怪她没有和他说过那个超越摄神取念的魔法。
但他也清楚,她之前从不对他使用,不然二人也不会时常吵上一小架。
奥米尼斯没有去质问也没有生气,只是面无表情地默默转起了大脑封闭术。
周天晚上,当二人如往常一般依偎在客厅沙发上时,塞柏琳娜歪头看了一眼又一眼身边面色平静,情绪稳定——稳定到两个小时都没情绪的爱人,慢吞吞地犹豫地提起了明天迪科要来的事情,而奥米尼斯则是不那么顺势地说起了上次没能成功的聚餐。
“可能需要等一等了。”塞柏琳娜仔细看着奥米尼斯,缓慢地说着,“阿不思最近有些忙。”
这次塞柏琳娜没有再仔细说他在忙什么,而奥米尼斯也没有仔细问。
动作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的爱侣同时沉默了下来,充斥着茶香与温馨的空气转瞬间变得滞涩,夏初的夜间仍旧带着冷意。
胳膊上还有着接触的温度,身边的人没有动——她甚至又向自己靠了靠。
奥米尼斯忽然意识到,这还是二人相爱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没有吵架就直接步入无话可谈的冷战阶段。
“或许……我们需要先吵一吵吗?”奥米尼斯声音轻缓,明明语气平静得好像这句问话是发自内心的一般,但客气的句式却让人无端听出几分古怪。
“……不用。”塞柏琳娜紧紧揽着奥米尼斯的胳膊,视线停留在那双比往常更加无神的眼睛上,语气诚恳中带着沮丧,“奥米……我很抱歉……”
奥米尼斯从塞柏琳娜低落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不对,心中警铃大作,刚想开口掌握一下主动权,巩固一下自己在这次争吵中所占领的道德优势,就被快他半秒的塞柏琳娜抢先一步出了声——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奥米……”塞柏琳娜的语气进一步低了下去。
奥米尼斯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只发出了一个轻轻的音节声,没能吐出一个单词。
“我可能……有点害怕——我很少有这种感觉。”塞柏琳娜又凑近了一些,“我想你也知道我可能猜到了什么事情——”
奥米尼斯下意识抚上了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
“我不可能接受的!”塞柏琳娜的声音就在奥米尼斯耳边,低低的,冷冷的,充满颓丧,但也带着轻微的颤抖,“这真的让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我只能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亲爱的……我现在真的很害怕,我只能尽可能抓着我能接触到你的一切……我需要你的一切!”
奥米尼斯知道塞柏琳娜总是避重就轻,但也知道她从不将假话说出口,尤其是她自己的想法,于是这句充满无措、带着微微哽咽的话语成功让他彻底闭上了嘴,心里也跟着她的语气难受起来,尽管他知道塞柏琳娜一点认错的心都没有。
“我也知道这样不好,我也知道你肯定会生气,但是——”塞柏琳娜深呼吸几下,缓和了一下情绪后强硬地将手与爱人的手十指相扣,“好吧,我错了……但是你得想个办法让我安心才行……”
明明应该是道歉的话,却让她说得理直气壮不容置喙得寸进尺,仿佛奥米尼斯才是做错的那一方一样。
我知道我不好,但你必须原谅我,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这是奥米尼斯听进耳朵里的话。
这也是她最常用的胡搅蛮缠的手段了。
往近了说,在灵魂空间里,那未来的塞柏琳娜也是玩得这么一套。
如果是翻旧账,那么令奥米尼斯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冈特庄园被烧那晚,他那是第一次见塞柏琳娜哭得惨兮兮的。
尽管看出其中一半眼泪都是假的,但他还是吓得先哄了半天,最后想生气都没了气势,只能不说话着拿乔,塞柏琳娜见此只能好声好气地哄了他好几天,然后……他发现这么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就十分自然地在两个人之间翻了页——他还是中计了。
说白了,这就是塞柏琳娜总会在关于隐瞒他的事情上第一时间选择逃避。
这是奥米尼斯还没和塞柏琳娜在一起时就发现的事情,可时至今日,甚至是到了未来,他还没能改掉塞柏琳娜的这个臭毛病!
……好吧,应该也有他的错,毕竟在知道爱人隐瞒的事情后再看对方因为这件事撒娇着示爱这种事……谁不喜欢看呢?而且还是塞柏琳娜这位在外总是端着一副谦逊温和,面对他便小心眼很多的占有欲极强的爱人。
“塞柏啊……”奥米尼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松下了一直挺直的腰背,歪头与塞柏琳娜头靠着头,小声地埋怨道,“你才是最狡猾的。”
奥米尼斯忽然有点想笑,他觉得塞巴斯蒂安有句话说得对——他和塞柏琳娜两个人都是不争气的。
“我不狡猾。”塞柏琳娜的声音依旧低沉,真挚不减,但语气却平缓温柔许多,“我对你一向真诚。”
“但是得看情况。”奥米尼斯不假思索地接话道。
塞柏琳娜不满地松开相握的手,垂眸用力捏着奥米尼斯的手指,轻声道:“看来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奥米尼斯面露疑惑。
“你说我才、是、最狡猾的。”塞柏琳娜仰头,脸颊贴着奥米尼斯的颈侧,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因为距离而在她眼中模糊的爱人的眼睛,轻声坦然道,“所以……未来的我认为你是狡猾的,那你一定做了十分不好的事情。”
奥米尼斯沉默一秒,并没有反驳,对于塞柏琳娜看透他的隐瞒也没有任何意外。解开大脑封闭术后,他翻滚着的浓郁的焦躁和悲伤尽数被塞柏琳娜所感觉到。塞柏琳娜握了握手里的手指,最终选择了不再去感受爱人的情绪。
“亲爱的……塞柏——塞柏琳娜。”奥米尼斯侧头,吻上塞柏琳娜的额头,而后是额角,“相信我,我保证那绝对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他促狭地笑了笑,“有点出乎你的意料罢了。”
这可不就是不好的事情!
——塞柏琳娜想,但她没说出口,只是顺着奥米尼斯的动作抬头堵住了他的嘴。
她不想听。
塞柏琳娜相信奥米尼斯。
但塞柏琳娜不相信奥米尼斯的话。
这家伙明显是知道了未来他会离开她,可偏偏还摆出这样无所谓的姿态,气死人了!
但塞柏琳娜肯定不会对奥米尼斯撒气的,她哪里舍得!
可把气憋在心里也不是塞柏琳娜的做法。
于是,直到第二天上完了一节课后,她脑子里还在想最近又有哪里的盗猎者不太老实,或者说哪里又有什么不受控制的神奇动物,或者——
“哦!嗬嗬……伟大的塞柏琳娜!”
滑稽又带着讨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塞柏琳娜停下了脚步,也停下了琢磨,带着极其满意、温柔的笑容转身。
“怎么了,皮皮鬼?”出口的语气比她平时给低年龄小巫师上课时还像哄小孩。
皮皮鬼一滞,一串的俏皮话全都堵在了嘴边。
“哦……我是想说——”皮皮鬼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身体却往后飘了飘,想问的话全都变了样子,“您最近好像很忙……看起来很累。”
“真是太谢谢你了。”塞柏琳娜用一种极致真诚的口吻说道,并向前一步。
想要询问危险事情的皮皮鬼跟着单独琢磨事情的塞柏琳娜来到目前二人所在的空荡的学院楼的走廊,两侧都是窗户,没有画像。
正值午饭时间,四周安静,没有学生的打闹声。
最爱在这种地方吓唬人的皮皮鬼此时只想转身飘走,可眼前女巫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他,其中兴味让他觉得对方已经看透了他,让他有些发怵也不敢转身飘走。
“哦!好吧!好吧!”皮皮鬼放弃了,他坦诚道,“我想问问你——那些幽灵们也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又开始——做了那些事情!”
“哪些事情?”塞柏琳娜继续温柔地看着皮皮鬼。
皮皮鬼弯着腰,双手拉住了自己的帽子,他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这个诡异又可恶的女巫!他心里无比怀念当年刚入学还能被自己堵住的小女巫——他已经怀念十几年了。
“哦……我知道了。”塞柏琳娜没有等待皮皮鬼的回答,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我做得不太隐蔽,都让你们看见了。”
“……”何止是不隐蔽!明目张胆地拿着那些瓶子在地下招摇过市,恨不得塞进幽灵们的眼睛里,就怕它们无视!
皮皮鬼的眼睛在帽檐下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心里瞬息编排好的话出口时又变成了谄媚:“那是他们不对,是他们在偷看!”——恶心!可恶!大灾难!皮皮鬼大人堕落了!
皮皮鬼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塞柏琳娜却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上前一步,在皮皮鬼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的震惊表情中抬了抬魔杖用无声飞来咒让他靠近,使皮皮鬼不得已从在空中弯着腰飘着变成了在地上直着身子飘着。
“看来我还是需要皮皮鬼大人的指导才行呀。”塞柏琳娜轻笑着,抬手搭上他的肩,轻拍着他走向了距离一人一灵最近的飞路火焰,“毕竟隐藏这种事情,还得看我们的恶作剧天才是不是?”
“是——不是!”皮皮鬼厉声拒绝,但无用。
作为一个由情绪聚成的灵体,皮皮鬼最知道塞柏琳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让自己本能地想要远离了——她六年级的时候。
过了个暑假的小女巫好像是变了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令他忌惮的气息。
但他也没当回事,他是谁啊!伟大的恶作剧之神!
只是再伟大也有低头的时候——在塞柏琳娜当上教授并在地下建立了自己的实验室的时候。
这个时候皮皮鬼就不得不批评那个现任校长布莱克了,明明他都告状了,结果对方根本不管——准确地说,是根本管不了,他明明都把那个八字胡领到塞柏琳娜实验室门口了,结果对方一个这么大的巫师愣是打不开门,还说斥责自己不要再拿这种事情恶作剧!
无能!废物!
皮皮鬼和布莱克大吵一架之后不欢而散,然后转头就看见了笑盈盈的塞柏琳娜,紧接着……他被摁头在那些一排排的装着和自己类似存在的瓶子面前。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塞柏琳娜很多年都不再来这个地方了,直到几周之前。
其实皮皮鬼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塞柏琳娜为什么要在霍格沃茨荒废的地牢里改造这么一间实验室,她明明有很多选择的,比如说那个谁都进不去的地下空间;比如说她自己的办公室里富余的空间;比如说有求必应屋——
“因为取材方便呀。”
塞柏琳娜笑眯眯地回答道。
皮皮鬼扭头看了一眼在幽灵们聚会处聚成一团的几只幽灵们,然后默默点了点头。
眼见着塞柏琳娜在说完刚才的话还能从容得如往常一般温柔地和幽灵们打招呼,吓得它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而自己昂着脑袋得意地跟在塞柏琳娜身后安全地进入那间实验室后——皮皮鬼不再觉得自己谄媚。
这明明是伟大的皮皮鬼大人审时度势!
看看,看看!这次真的是想要自己的指导的,和当年被摁头进去的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
“它们眼熟吗?”塞柏琳娜笑眯眯地站在那个放满古怪玻璃瓶的架子前,随手拿下一个瓶子就是皮皮鬼觉得气息最和自己相近的。
——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都是威胁。
“不眼熟。”皮皮鬼就知道自己是个审时度势的好手!
“那真是遗憾。”塞柏琳娜轻叹一声,又将其放回了架子上,“我还以为你能认识呢。”
“……我怎么可能认识,我都没出去过霍格沃茨!”皮皮鬼叫着,“我甚至没去参加过晚宴!皮皮鬼哪里都不能去!”
“哦……可怜的皮皮鬼。”
塞柏琳娜目露怜爱,但皮皮鬼觉得自己的头发炸得更厉害了,一种比之前接触塞柏琳娜时更加让灵感觉毛骨悚然的微妙的感觉从他脚底一溜烟蔓到头发尖。
这一次皮皮鬼不再迟疑,转身就砰的一声试图消失——但又一次失败。
皮皮鬼消失失败之后又撞墙失败,最后只能在塞柏琳娜笑眯眯地注视下垂着头飘回原位,老老实实地听她的指挥,包括但不限于——
被塞柏琳娜拿着一把古怪的银制小刀抵着手指、手肘、脖子问有什么感觉;
被塞柏琳娜拽着靠近那同样古怪的带着银色花纹的瓶子,回答有没有什么感觉;
被塞柏琳娜施了他不知道也不认识的各种魔咒,然后回答感受——这点最糟糕,皮皮鬼有三四个魔咒都觉得自己要完蛋了!
还有塞柏琳娜确确实实询问了他都有哪些幽灵看到了她近期的行为;和他探讨到底如何才能更隐蔽等等问题——但皮皮鬼觉得塞柏琳娜还是没有想要更隐蔽的心,但他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想要恶作剧的跃跃欲试,于是也认真地和她讨论了,
总之,皮皮鬼度过了一个悲惨的午休,整个下午都垂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在学校里飞。
小巫师们对此瞠目结舌,纷纷用各种小把戏吸引他的注意力,但最终只能得到他的一个白眼或者一个冷哼——这可真是罕见极了!
于是教授们也下了场。
但皮皮鬼只给了一位教授相对正经的眼神——他颇为同情地看了菲尼亚斯很久。
学生和教授们也跟着他的目光,偷偷地疑惑地看向菲尼亚斯。
“……”菲尼亚斯被看得莫名其妙。
他只是听到消息前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皮皮鬼也是霍格沃茨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由学校和学生们的情绪中产生的灵也算是珍贵了。
结果没想到自己成了乐子!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菲尼亚斯大声质问道。
但皮皮鬼只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而后愉悦地在空中蹦着飘走了。
——唉,真可惜,塞柏琳娜不让说——他和塞柏琳娜讨论选定的“安全隐蔽”的地方是校长办公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