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塞柏琳娜当年找冈特家麻烦的时候,初心是想做得隐晦点的,并且想要瞒过奥米尼斯,不然也不会选择一个第二天还有课的晚上偷偷离开霍格沃茨去做这件事情。
但可惜,她实在没有收住火气,闹得有点太大,搞得有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就连当时在欧洲埋头创业的那位学生都在百忙之中给她寄来了信件,表示真可惜没有在现场看到当时壮观的火焰,没有亲耳听到那些美妙的哀嚎,没有看到老师的英姿——看似礼貌的字里行间写满“你玩脱了吧”的幸灾乐祸。
于是塞柏琳娜把写有他最近壮举和短期未来计划的当期预言家日报——由匿名的魔法理论教授提供线索——寄给了他,并写明邓布利多会订购预言家日报。
然后她就没收到回信了,但听说欧洲某新起势力在那段时间,因为怀疑有叛徒而发生了点内部的小变动。
而另一位刚刚成为同事的学生,似乎并没有对她的行为多做什么评价——但这恰恰存在问题——塞柏琳娜有注意到他在面对自己时的情绪有些微妙的变化。
只是她当时没有心思去想这位学生变化的原因了,因为她那几日满脑子都是周末怎么和奥米尼斯说这件事情——毕竟,在那晚的前几天,她刚刚让奥米尼斯彻底脱离了冈特家,这时间近的……太微妙了,总感觉是她故意的一样。
但她没有思考过应对魔法部的说辞,也没想过在审讯室里该怎么说——因为她压根没想去过。
她不承认是自己干的。
反正被烧了一个月的冈特庄园也没什么痕迹了,中途带着妻子孩子逃走而侥幸活下来的马沃罗·冈特又是个惯会惹是生非的,魔法部备案太多,证言根本不可信。
当时的魔法部部长是维努西亚·奎克利,一个和塞柏琳娜关系还不错的厉害的女巫。她是公正的没错,但同样也很会来事。见着部分威森加摩成员也不愿与塞柏琳娜为敌,她便顺势做了个顺水人情,以证据不全为由撤销了对塞柏琳娜的审问。
让冈特庄园的焚烧案变成了一个谁都知道凶手是谁的悬案。
——所以,对于火烧冈特庄园这件事情,她唯一有说明过的对象,就是奥米尼斯。
但是现在,或许是要加上一个斯莱特林的晚辈了。
只不过说明的侧重点肯定不一样。
当年面对奥米尼斯时,塞柏琳娜着重描述了冲突产生之前的事情过程,该卖惨卖惨该哭哭,把自己被冈特家那几位残忍冷血的家伙逼到绝境才反击的事情给绘声绘色地清楚表达了出来。
但是现在,面对这个与自己一样痛失所爱的小斯莱特林——
“西弗勒斯,我不清楚你对冈特家族了解多少,但是以我的了解,这是一个十分不堪且冷血至极的家族。我的奥米……在那里受了很多的苦。所以——我很讨厌他们,十分讨厌,比奥米还要讨厌他们。
实不相瞒,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去冈特庄园,我也没有想要烧了他们的,但是可惜……让我发现了一些东西,发现——”
塞柏琳娜微微仰头,嘴角的笑意分外明显。
“——奥米就算一直没有回去过,也依旧被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情伤害着、影响着。而他们还一直……对他恶语相向。所以,我生气了。”
听着塞柏琳娜含着笑声却分外阴森的语气,斯内普下意识避开了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的直视。
塞柏琳娜并没有点明,但斯内普听出来了——那位奥米尼斯先生之后的身体状况变差,和他在儿时的经历有关系。
虽然他的死亡和冈特家没有直接关系,但,于她而言,那些冈特,与凶手无异。
斯内普握紧了魔杖。
他不会认为塞柏琳娜会对他说出什么要原谅的话语,毕竟她直到现在还因为冈特的血而准备对伏地魔一点一点进行毁灭。
那她想要说什么?
“我对他们的讨厌,变成了憎恶,变成了仇恨——我认为这是永远都不可能改变的——永远。”塞柏琳娜轻轻笑出了声,“想知道我那晚上是怎么做的吗?”
不想。
斯内普心里立即回答道,但表面上却没有说话。就像他做好了随时转身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动一样——他现在十分抵触塞柏琳娜,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思维或许又会被带走,但他又确实十分想要知道,她到底要说些什么。
塞柏琳娜看出了他的状态,眼里满是笑意。
实际上,她到现在都无法准确描述自己在那晚,发现奥米尼斯很可能自小灵魂受损之时的感受。
她只敢肯定,那些她放在体内多年一直没有使用过的能量,在那一瞬,爆发了。
无尽的力量在瞬息间就充斥了她的身体,她的思维好像也停止了——只是她也很快冷静了下来——在触碰到魔杖之时。
“我用了夺魂咒,让他们相互使用钻心咒。
我看到他们放跑了几个小辈,但我只让马沃罗跑了,因为没人信他。
他们的反抗懦弱无力,我自然也不可能使用太厉害的魔咒啊。
……
我不会直接杀了他们,但我会慢慢抽出他们的灵魂,然后——放进火里。
……”
斯内普越听,后背越凉,他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塞柏琳娜和伏地魔的相像——不同于邓布利多所说的那方面的相像。
“……但是,这些都没有用。”塞柏琳娜罕见地发出一声讥笑,“我当年确实是感觉到痛快了的,但那些仇恨,一直没有消亡。”
塞柏琳娜的声音渐小,斯内普也抬起头来——他这才发现,塞柏琳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垂下了眼,双手背在身后,身躯挺直双脚微微开立,盘弓错马,一副随时准备甩出魔咒的防备状态。
沉默片刻后,塞柏琳娜再次开口:“后来奥米的身体日渐衰弱,我对于那些人的憎恶也逐渐增加……但是,奥米终究是没有他体内流淌的血液那般冷血。他确实厌恶冈特家,但他并不讨厌他所有人的家人。我无法在他身体的那种情况下,做出他不愿意的事情。”
——奥米尼斯一直在阶段性陷入沉睡。
看过夏普教授笔记的斯内普太明白奥米尼斯的病症了,也很明白那些持续好几年的研究——毫无成果。
但笔记的后半部分就只有了夏普一个人的笔迹,没有了属于塞柏琳娜的思考,斯内普猜测,她当时应该就是去研究灵魂了,伏地魔拿到过的笔记就是其中一部分。
“我认为我对他们的恨意永远都不可能改变的——永远。”
塞柏琳娜再一次重复了这个句子。
“但是他们不可能一直存在的
——他们会死。
我最终还是去杀了马沃罗,废了他的儿子,在我死之前。
但,直至我死亡,我都没有因为这一切而感到仇恨减弱,我真的太恨了……”
“所以,你才会在邓布利多告诉你冈特家还有血脉的时候……那么震惊。”想到当时在办公室令自己毛骨悚然的气息,斯内普接话道。
“是的,是这样。这确实是我的疏忽,我没有想到他那个失踪的哑炮女儿,会和一个麻瓜生出一个标准的冷血冈特。”
塞柏琳娜抬起眼,依旧是笑着的,但笑得让斯内普心惊,他察觉到自己紧握魔杖的手心已经开始黏腻。
“所以其实,目前我们恨的是一个人,西弗勒斯。”
斯内普只觉脑子“轰”的一声变得空白,冷汗瞬间布满背部,手脚发麻,握着魔杖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两下,质问下意识便脱口而出:“塞克瑞——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因为——”
他不认为邓布利多会将答应过自己保密的事情告知他人,所以邓布利多提醒他的那些话,他只当是塞柏琳娜知道他是因为情感上的事情所受制,但没想到她似乎知道得极为准确!
“——是今天。”斯内普咬牙道,他保证自己今天没有在不设防的时候直视过塞柏琳娜,那就只能是——“是那只老鼠!”
“不,西弗勒斯。”塞柏琳娜摇了摇头,对斯内普露出一个带着些歉意的表情,“是开学宴那晚——我有因为哈利身上的那个复杂魔法而和阿不思说到哈利的母亲,那个天赋异禀的孩子。”
斯内普的呼吸停了一拍,那日的事情在一瞬间快速从他脑海中刷过——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他也确实在一瞬间开启了大脑封闭术——好吧,塞柏琳娜有独特的辨认情绪和情感的办法。
想到邓布利多不久前才告诉自己的塞柏琳娜那个匪夷所思的能力,斯内普咬紧牙关,瞪着塞柏琳娜。
“所以,你大费周章地让哈利多接触我是因为——这个?”斯内普觉得可笑,莫名而来的怒意在心中腾升。
“不是的,西弗勒斯,我绝不会因为这个而让你和哈利关系缓和的。”塞柏琳娜认真地看着斯内普,“我只是单纯觉得,他应该知道你是在保护他的存在,不然对你太不公平了,仅此而已。”
斯内普确认塞柏琳娜没有说谎。
“那你今晚,到底是想和我说什么?”
“想用我自己的感受告诉你,仇恨永远不可能磨灭。尤其是对于我们——斯莱特林来说。”塞柏琳娜自嘲一笑,“我这样说是不是太过自大,以偏概全?但我认为事实确实如此,我从未见过宽宏大量的斯莱特林——包括我善良的奥米。”
斯内普觉得自己已经猜到塞柏琳娜想要说些什么了。
“……所以呢?”
“所以,西弗勒斯,等汤姆·里德尔所有灵魂都被消灭之后,你要怎么办呢?”塞柏琳娜微笑着平静地问道,“你无法延续自己的仇恨之后,你要怎么办呢?”
斯内普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一瞬间停止了。
——他猜对了。
“我知道,你根本没有想过那之后。”
——她说对了。
“但你应该想一想了,西弗勒斯,不然——”塞柏琳娜注视着那双漆黑但空洞的眼睛,“你无法活。”
“之后的事情,自然等之后再说。”斯内普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
“等到事情结束,那就晚了。”塞柏琳娜的声音很轻,似乎有些小心翼翼,又似乎是在叹息,“我们没有那样胸襟,我们依靠自己认定的支柱而活,等支柱倒了……我们也就没了……”
斯内普张开嘴,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无法对有过亲身经历的人冷嘲热讽道“你不懂”。而且,自己没有想过的、忽然意识到的空白的未来也让他有些大脑空白——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想法。
“那就没了。”
——他听到自己说。
“不可以。”
——他听到了塞柏琳娜这样说。
“不可以,西弗勒斯。”塞柏琳娜认真看着斯内普,语气温和,“你我都体会过失去重要之人的感觉,那并不好受。”
“那我无所谓了,我并不重要。”斯内普知道自己又一次跟着塞柏琳娜想要的方向走了,但是他无法制止自己去说出那些符合塞柏琳娜预期的话——毕竟确实是这样。
“怎么会呢?”塞柏琳娜微微歪头,看不清楚颜色的眼睛里全是温柔,“阿不思不觉得你重要吗?”
“他会吗?”斯内普嗤笑。
“米勒娃不觉得你重要吗?”
斯内普一顿,然后有些干涩地说道:“所有学生对她来说都很重要。”
“那你的学生呢?”
“什么?”
“你的学生对你来说重要吗?”
斯内普张了张嘴,沉默几秒后掩饰般发出一声嗤笑。
塞柏琳娜笑了:“那你觉得对你的学生们来说,你是重要的吗?”
斯内普发出自信的嗤笑:“他们恨我还来不及呢。”
“我不这么觉得。你只是把目光放在了被你经常批评的学生身上而已。你那么负责,怎么会所有学生都觉得你是个坏教授呢?”塞柏琳娜微笑看着他,“你很重要的,斯内普教授。”
斯内普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发觉自己身体有点发颤,但他不清楚原因。
塞柏琳娜笑着盯了斯内普几秒,在他像是终于忍不住要说话的时候,忽然开口变了方向:“其实,就算里德尔没了,你的仇恨继续维持也是可以的。”
斯内普:“?”
塞柏琳娜笑眯眯:“小布莱克,你不恨吗?那位卢平,你不恨吗?还有波特——要不咱父债子偿,你去恨恨哈利吧?”
斯内普:“……”
斯内普深呼吸。
斯内普咬牙切齿:“所以你还是看了不少那个老鼠的记忆!”
“是他自己没有守好脑子。”塞柏琳娜无辜地眨了眨眼,“要不你恨阿不思也行,这个目标最大,干的破事儿虽然数量不多,但质量高。”
“……”斯内普眼神复杂地看着塞柏琳娜,“原来你也会说邓布利多的坏话啊。”
“做错了事不就是需要说嘛。”塞柏琳娜继续瞪着无辜的眼睛,“而且他在你那里也没少说我坏话,我都没找他算账,就只是在你面前说了一句诶,还是事实。”
“……是,您最大度。”
塞柏琳娜骄傲一笑,然后走上前拍了拍斯内普的肩膀:“西弗勒斯,我说的都是认真的,好好想一想自己的未来吧——那个日子不会远的。”
斯内普没说话,但也没表现出太多抗拒。
“而且小布莱克马上就出来了,要选择他恨的话……很快就能揍了。”塞柏琳娜似乎又开始为他选择“仇恨人选”了,“其实卢平好搞,毕竟是狼人,随随便便就能送进去受受苦。如果是哈利……你得过几年,毕竟身为教授不能虐待儿童,至于阿不思——”
“等一下!”斯内普实在是忍不住了,顶着脑袋上突突的青筋打断道,“我就非得选一个人恨吗?”
“不需要啊。”塞柏琳娜回答得很快。
斯内普一顿,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说到了塞柏琳娜想让他说的话。
“只是这不是你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很重要的人嘛,对了,忘了说——”塞柏琳娜的手还搭在斯内普的肩膀上,她向前凑近,满含笑意的眼睛里充满怜爱,声音轻柔,“你对我来说也是重要的,孩子。”
毫不意外的,斯内普对这个语气和这个称呼再一次感到肉麻。
但出乎意料的,斯内普没有产生和以前一样的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