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栈洞中的岁月,如同山涧流水,看似平静,实则暗涌不息。
八戒谨记观音点化,于洞中静修,诵读《心经》,调和体内妖力与仙力。钉耙横于膝前,流光内蕴,不再如初醒时那般锋芒毕露,却更添深沉。然而,表面的宁静无法掩盖内心的波澜。高老庄地底的祭坛、玉帝的阴谋、王母的警示,如同梦魇般时常萦绕心头。取经人何时才来?西行之路真能解开这一切谜团吗?
这一日,洞外忽传来土地老儿战战兢兢的通报声:“禀…禀告八戒老爷,山外来了一位毛脸雷公嘴的和尚,牵着一匹白马,说是往西天取经的…”
来了!八戒心中一动,却又升起一丝疑虑。如此顺利?
他扛起钉耙,晃着硕大的身躯走出洞府。日光下,只见一个年轻僧人,面容清秀却带着风霜之色,身披锦斓袈裟,手持九环锡杖,气象不凡。身旁一匹白马,神骏异常。然而,八戒敏锐的感官却察觉到,这僧人气息虽正,却似乎…少了点什么。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似澄澈,深处却缺乏一种历经磨难的坚毅与智慧。
“阿弥陀佛。”那僧人见到八戒,似是吓了一跳,却又强作镇定,合十道,“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欲往西天拜佛求经。听闻菩萨点化,有缘人在此等候,特来相见。”
八戒心中冷笑,面上却堆起憨厚甚至有些贪婪的笑容,搓着手道:“取经?好好好!跟着师父必有斋饭吃!俺老猪在此荒山野岭,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似无意地靠近,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打量着对方。
几句问答下来,八戒心中疑窦更深。这“唐僧”对佛经的理解流于表面,言谈间偶尔还会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当八戒假意问起西行路上是否艰险时,对方竟大谈“有我佛保佑,诸邪退避”的空话,全然不像一个深知妖魔险恶的行者。
假的!这绝对是个试探!若非天庭派来的探子,便是哪路妖魔设的局!
八戒心下凛然,决定将计就计。他故作欢喜地答应同行,嚷嚷着要立刻出发,路上好多化些斋饭。那“唐僧”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欣然同意。
一行二人一马离了福陵山界,向西而行。八戒一路上插科打诨,装痴卖傻,不断抱怨饥饿,眼睛四处搜寻吃食,活脱脱一个贪嘴惰怠的猪妖形象,暗中却将感知提升到极致,仔细观察着周遭一切。
果然,离了福陵山不到百里,经过一处荒僻山岭时,那“唐僧”忽然指着前方道:“八戒,你看那山下似乎压着一只猿猴,甚是可怜,我等前去看看吧。”
八戒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中猛地一震!
只见前方一座奇峰,状如五指,散发着磅礴而压抑的五行灵气。山下果然压着一个身影,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颅和一条手臂,正无聊地扯着旁边的杂草。虽然形容狼狈,但那身影中蕴含的桀骜不驯与磅礴力量,即便被重重压制,也令八戒暗自心惊。
更重要的是,那山形、那气息…分明是如来佛祖的手笔!五行山!山下压着的,莫非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八戒心中瞬间明了。这假唐僧引他来此,绝非出于慈悲,定是想借刀杀人,或者试探他与悟空是否有所关联!看来他钉耙认主、妖气冲天的消息,已经引起某些存在的注意了。
“猴头?有什么好看的!师父,俺老猪饿得走不动了,这荒山野岭的,哪有什么斋饭…”八戒捂着肚子叫嚷起来,一副惫懒模样,脚步却向着五行山挪去,眼睛“不经意”地扫视着山体周遭。
那假唐僧催促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岂能见死不救?先去看…”
话未说完,八戒忽然指着山脚一处草丛,眼中放出“贪婪”的光芒:“咦?那草丛里好像有颗野果!”说着就踉踉跄跄地扑过去,仿佛饿死鬼投胎。
假唐僧一愣,显然没料到这猪妖如此不堪,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却也不好阻拦。
八戒扑到草丛边,假意摸索野果,身体却“不小心”被一块山石绊倒,硕大的身躯如同滚地葫芦般撞向五行山基!
“哎呦!”他惨叫一声,看似摔得狼狈,肩膀却重重撞在山体一处不起眼的凹陷之地。这一撞蕴含着他巧妙的力道,既不太重以免引起怀疑,又足以震松山基处的一些碎石尘土。
哗啦啦… 一阵轻微响动,几块碎石滚落,露出山体深处一道细微的裂缝。
就在这瞬间,八戒感到怀中那柄缩小藏好的九齿钉耙,竟然轻微地嗡鸣震颤起来!不是遇到敌人的警示,而是一种奇特的共鸣,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同源或者相克的力量!
同时,他眼角余光瞥见,那裂缝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那是一种极其古老晦涩的能量波动,与他记忆中天河异象、凤簪符文的气息隐隐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山下被压着的孙悟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火眼金睛中闪过一丝疑惑,看向八戒撞到的方向。
假唐僧也察觉有异,快步上前:“八戒,你没事吧?方才那是什么动静?”
八戒心中电转,立刻做出反应。他哼哼唧唧地爬起来,捂着肩膀,骂骂咧咧:“晦气!晦气!什么野果,是块硬石头!磕死俺老猪了!”他一边抱怨,一边看似随意地用脚拨弄着滚落的碎石,巧妙地将那裂缝重新掩盖,同时暗中将一丝神识探入其中。
就在那裂缝被彻底掩盖前的刹那,他的神识捕捉到了裂缝深处的景象——那并非山石,而是一个被巧妙封印在五行山基中的暗格!暗格里藏着一卷非帛非纸、闪烁着星辰光泽的卷轴!
卷轴只露出一角,上面隐约可见几个古老的铭文,似乎是“…天纪…” “…秘录…”!
天庭秘录?!这东西怎么会藏在镇压孙悟空的五行山下?
“你这呆子!瞎撞什么?!”孙悟空的怒骂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那猴头显然对被撞到山体很是不满,龇牙咧嘴地吼道。
八戒立刻换上憨傻的表情,挠着头赔笑:“哎呦,大圣恕罪!恕罪!俺老猪饿得眼花,没站稳,没站稳…”他一边说着,一边暗中向孙悟空使了个眼色,目光快速扫过那被重新掩盖的裂缝。
孙悟空何等精明,火眼金睛微微一眯,顿时收声,只是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探究。
假唐僧看着这一幕,眉头微皱,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他原本的计划是引八戒来此,借悟空被压的惨状威慑八戒,或挑拨二人关系,没想到这猪妖如此不堪,竟是自己摔了个跟头。
“既然无事,我等便…”假唐僧刚想催促离开。
八戒却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起赖来:“不成了不成了!师父,俺老猪摔得腿软,肚子又饿,实在走不动了!您行行好,去化些斋饭来吃吧!”他一边说,一边捂着肚子哀嚎,声音震天响。
假唐僧被吵得头疼,又见八戒确实“摔”得不轻,再看那孙悟空虎视眈眈,心下也有些发憷,只得道:“也罢,你在此稍歇,贫僧去去就回。”说罢,匆匆转身离去,想必是去寻他的“同伙”商议了。
待那假唐僧走远,八戒立刻收敛了憨傻表情,一跃而起,走到五行山前。
孙悟空冷冷地看着他:“你这瘟猪,倒是会装模作样。”
八戒嘿嘿一笑,也不辩解,低声道:“大圣,久仰了。俺老猪并非有意冲撞,实在是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他指了指那处裂缝。
“哦?”孙悟空挑眉,火眼金睛闪烁,“什么东西,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
“一卷被藏在山基下的卷轴,”八戒声音压得更低,“上面有‘天纪’、‘秘录’的字样。”
孙悟空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你说什么?卷轴?”他试图扭动身体,但五行山的压制让他难以动弹,“俺老被压在此处五百年,竟不知山下还藏着这玩意儿!”
“藏得极其隐秘,且有特殊封印,若非俺…若非巧合,绝难发现。”八戒沉吟道,“大圣可知,此物为何会在此处?”
孙悟空沉默片刻,冷笑道:“哼,看来如来老儿压住俺老孙,还顺便拿俺当看门狗了?真是好算计!”
八戒心中却另有想法。如来佛祖将如此重要的东西藏在五行山下,恐怕不止是隐藏那么简单。或许…也有着借孙悟空被压于此的惊人煞气和五行大阵的力量,来镇压这卷轴中的内容?
那卷轴里,究竟记载了什么惊天之秘?与玉帝的阴谋有关吗?与五百年前那场大闹天宫又有何关联?
无数疑问在八戒心中翻腾。他尝试用钉耙之力或神识再次探查,却发现那裂缝已被一层无形的佛门禁制重新封固,显然是方才的动静触发了某种防护机制。
“啧,打草惊蛇了。”八戒咂咂嘴。
孙悟空却嗤笑一声:“怕什么?等俺老孙出去,一棒子捣碎这破山,什么卷轴拿不出来?”言语间依旧狂傲不羁。
八戒看着被重重压制的孙悟空,忽然心中一动。观音让他等待取经人,这取经人必然要解救孙悟空同行。那么这卷轴…
是机缘巧合被他发现,还是冥冥中注定要借他们之手重现于世?
“大圣,”八戒正色道,“方才那和尚是假的,真的取经人恐怕还在后面。俺老猪奉观音菩萨点化,在此等候护持。待真师父到来,救你出来,这卷轴之谜,或可一同探究。”
孙悟空眯着眼打量了他半晌,忽然咧嘴一笑:“有意思。俺老孙倒要看看,你这猪头藏着什么心思。”
两人对视一眼,各有算计,却也在瞬间达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那假唐僧提着个斋钵回来了,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
八戒立刻又恢复那副贪吃懒散的模样,迎了上去:“师父!您可回来了!斋饭化到了吗?”
他接过斋钵,狼吞虎咽起来,仿佛饿了几百年一般。
假唐僧看着八戒的吃相,又看看山下沉默不语的孙悟空,眼中疑虑稍减,催促道:“快快吃完,好赶路西去。”
八戒一边含糊应着,一边用眼角余光再次扫过那裂缝所在。
五行山下,秘密深藏。
西行之路,看来比想象中更加复杂。而这卷意外发现的天庭秘录,或许将成为打破僵局的关键一环。
风雨,似乎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