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洞内,禁制重重,隔绝了外界风雨的呜咽与雷霆的余威。石桌旁,铁扇公主听完八戒所述星宿反水、雷部背誓、风伯雨师证罪乃至龙族献上洪荒卷轴等一连串石破天惊的消息,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已是阴晴变幻,最终化为一片沉重的肃穆。她虽久居翠云山,却也知这些消息意味着什么——天庭的根基,已然动摇,一场席卷三界的滔天巨浪即将来临。
“没想到……短短时日,局势竟已糜烂至此。” 铁扇公主轻抚着手中的芭蕉扇,指尖微微发白,“那猢狲的行踪,我亦不能完全确定,只知他月前曾路过火焰山,与我那顽劣的孩儿红孩儿切磋了一番神通,随后便不知所踪,说是要去寻什么‘故人’。”
“火焰山……” 八戒目光一凝,这正是关键所在,“公主,令郎红孩儿那三昧真火,威力非凡,据贫僧所知,似非寻常妖族所能修炼,其源头……”
提及红孩儿,铁扇公主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既有慈爱,又有无奈与一丝隐忧:“说起这火……确实蹊跷。我那孩儿天赋异禀不假,但这三昧真火修炼得如此精纯猛烈,远超同侪,连我都时常觉得心惊。他曾偶然提及,幼时贪玩,曾于沉睡中神魂离体,恍惚间被一缕丹香牵引,误入一处霞光万道、紫气氤氲的炼丹宝地,见一八卦炉火势正旺,便好奇吸取了一丝炉中逸散的火苗本源……醒来后,体内便有了这真火根基。”
八卦炉!丹香!霞光万道,紫气氤氲!
八戒与铁扇公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三界之中,符合此等描述的炼丹宝地,唯有三十三天之外,离恨天——兜率宫!太上老君的道场!
“兜率宫……老君八卦炉中的六丁神火?!” 八戒失声低呼,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老君乃道祖分身,超然物外,其八卦炉更是先天至宝,炉中六丁神火乃至高无上的炼器炼丹神火,岂是一个小妖能轻易靠近并吸取本源的?除非……是有人故意为之!
“此事绝非偶然!” 铁扇公主也反应过来,俏脸含霜,“定是有人算计!借我孩儿之手,盗取老君神火!可此举目的何在?老君又岂会毫无察觉?”
八戒脑中飞速运转,将线索串联。玉帝被魔神寄生,需大量能量恢复,甚至可能需特定神火修炼秘术或平衡魔气……盗取老君神火,既能获得至阳神火,又能试探或牵制老君,甚至……栽赃嫁祸!
“公主,此事关乎重大,贫僧需立刻前往火焰山,一则寻找悟空,二则需亲自查探令郎体内火源,印证猜想!或许,还能从中找到玉帝那延寿秘术的线索!” 八戒当机立断。他想起之前收集到的情报中,有提及玉帝为延寿,不惜以婴儿心肝炼丹,若再结合这至阳神火……
铁扇公主也知道事情严重,点头道:“好!我与你同去!那火焰山乃我管辖之地,有我带路,方便许多。再者,我也要问问那顽劣小子,当年究竟还隐瞒了什么!”
事不宜迟,二人即刻动身,驾起遁光,离开翠云山,朝着八百里火焰山方向疾驰而去。
火焰山依旧烈焰熊熊,热浪滔天。但以八戒和铁扇公主的修为,自然不惧。铁扇公主轻摇芭蕉扇,道道清凉仙风分开火路,二人径直来到了红孩儿修炼的洞府——火云洞。
洞内温度更高,空气中弥漫着精纯的火灵之气。红孩儿正盘坐在一朵赤红莲台之上,吞吐着火焰,见到母亲与八戒一同前来,先是惊喜,随即又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娘亲,你怎么和这猪……八戒叔叔一起来了?” 红孩儿跳下莲台,有些不安地搓着手。
铁扇公主面色一沉:“孩儿,休得无礼!我问你,你当年误入那炼丹宝地,吸取火种之事,还有何隐瞒?细细道来,不得有半句虚言!”
红孩儿见母亲神色严厉,又看了看一旁面色凝重的八戒,心知瞒不过,只得耷拉着脑袋,小声道:“其实……其实那次,不完全是意外……我当时迷迷糊糊,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在叫我,引着我去的……那炉火旁边,好像……好像还站着一个人影,穿着很华丽的袍子,但他背对着我,我没看清脸……他好像……还往炉子里扔了什么东西,然后炉火就猛地旺了一下,我才趁机吸到那缕最精纯的本源火苗……”
穿着华丽袍子的人影!往炉子里扔东西!
八戒与铁扇公主心中巨震!这描述,虽未看清脸,但那“华丽的袍子”,在三界能有资格站在老君八卦炉旁,并能往炉中投料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即便不是玉帝亲临,也必是其极其亲近的核心党羽!
“你吸取火苗后呢?” 八戒追问道,声音有些干涩。
“然后……然后我就感觉浑身像要烧起来一样,那个背对着我的人好像笑了一下,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就在洞府里了……” 红孩儿回忆着,脸上还带着一丝后怕。
八戒走上前,沉声道:“贤侄,可否让贫僧探查一下你体内火源?此事关乎三界存亡,至关重要!”
红孩儿看了看母亲,见铁扇公主点头,便乖乖伸出小手。八戒运起法力,一丝精纯的天河水元混合着初成的“破妄诀”灵明心念,小心翼翼地探入红孩儿经脉之中,追溯那三昧真火的源头。
起初,是红孩儿自身修炼的精纯妖火,炽热而灵动。但随着探查深入,在火源的最核心处,八戒感受到了一缕截然不同的、更加古老、更加霸道、带着一丝不朽不灭意味的纯阳火焰本源!这确是老君六丁神火无疑!
然而,就在八戒的神念触及那缕六丁神火本源的刹那,他敏锐地察觉到,在这至阳至刚的神火内部,竟然极其隐晦地缠绕着一丝……阴寒邪异、充满掠夺生机的诡异气息!这气息与玉帝身上的魔气同源,但更加精纯、更加隐蔽,仿佛是与神火强行融合后,被神火阳气暂时压制,却并未被净化消除!
不仅如此,八戒以“破妄诀”细细剖析那丝诡异气息,竟从中解析出了一段极其残缺、却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息片段的回响!
那回响如同破碎的镜片,勉强拼凑出一些模糊的画面与意念:
——一场极尽奢华的蟠桃盛宴,仙乐飘飘,歌舞升平,但端坐主位的玉帝,面色在仙光掩映下却透着一丝不正常的灰败与贪婪。
——宴席之上,一道以无数灵果仙珍环绕、中心却隐隐透出血光与婴儿啼哭幻听的“万寿羹”,被隆重献上。玉帝食之,面露满足,周身那丝灰败似乎淡去一分。
——宴会之后,凌霄殿深处,玉帝呕出一团漆黑如墨、蠕动着的不详物质,那物质散发着与红孩儿火源中同源的阴寒掠夺气息!
——紧接着,便是兜率宫八卦炉旁,那华丽袍影将这不详物质投入炉中,借助六丁神火的至阳之力进行“淬炼”、“提纯”的景象!目的是为了……分离出其中掠夺来的“纯粹生机”,用以弥补玉帝(魔神)因强行提升、适应此界法则而不断损耗的本源寿元!
而红孩儿意外吸取的那缕本源火苗,正是在那不详物质被投入,炉火阴阳剧烈冲突、产生某种奇异“升华”的瞬间,逸散出的、同时蕴含了至阳神火与“提纯后掠夺生机”的……特殊火种!
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盗火案!玉帝(魔神)借红孩儿之手,盗取的不仅仅是六丁神火的本源,更是将其作为载体,偷运出了那经过八卦炉淬炼、更为精纯、更易吸收的“掠夺生机”!红孩儿,不过是被利用的工具和障眼法!而老君,或许早已察觉,但因某种缘由(超然、顾忌、或另有布局)选择了默许甚至……顺势而为?
八戒猛地收回神念,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寒意。
“元帅,如何?” 铁扇公主急切问道。
八戒深吸一口气,将探查到的真相,尤其是那“蟠桃盛宴”背后的血腥延寿秘术与兜率宫盗火的真相,择要告知了铁扇公主与红孩儿。
铁扇公主听得浑身发抖,既是后怕又是愤怒:“好一个玉帝!好一个魔神!竟如此算计我儿!将那等污秽邪物引入我儿体内!若非我儿体质特殊,加之六丁神火至阳护体,只怕早已……” 她不敢想下去。
红孩儿也吓傻了,他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三昧真火,竟然藏着如此可怕的来历和隐患。
“公主息怒,贤侄亦是无心之失,乃是被奸人所害。” 八戒安抚道,目光却愈发冰冷,“如今看来,玉帝那延寿秘术,不仅残忍,更与这兜率宫盗火案紧密相连。他需要至阳神火来‘净化’那掠夺来的生机,减少魔气反噬,而红孩儿,则成了他试验这‘火炼生机’之法是否可行的……第一个活体炉鼎!”
洞府内一片死寂,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兜率宫盗火,牵出的不仅是玉帝的延寿邪法,更是其冷酷无情、视众生为刍狗、连道祖清净之地都敢算计的疯狂本质!
寿宴惊魂,那歌舞升平、仙家气象之下,隐藏的是吮吸生灵骨髓、窃取道祖神火的累累罪行!
八戒望向洞外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山,心中已然明了。寻找悟空固然紧要,但这火焰山深处,祝融封印的“混沌火种”,其重要性再次飙升!那不仅是克制魔神“噬”的利器,或许……也是净化红孩儿体内隐患,甚至反过来针对玉帝那“火炼生机”邪术的关键!
“公主,我们需尽快找到悟空,更要……深入这火焰山核心!” 八戒沉声道,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这漫天烈焰,直抵那被封印的混沌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