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间卧房里偶尔传出几声虚弱的哼哼。
“哎哟……我的肚子……”沈萧渔趴在床上,脸色蜡黄,有气无力地锤着枕头,“肯定是昨晚那只烤鸡有问题!不对,是那坛酒……也不对,是那碗冰镇的水……”
隔壁的周芷也没好到哪去,蜷缩成一团,连那杆心爱的银枪都扔在了一边。
“贪多嚼不烂,古人诚不欺我。”
顾长安站在院中,看着这两扇紧闭的房门,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今天的鸿门宴,只能咱们俩去了。”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李若曦。
少女今日换回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发间只插着那支银蝶簪,虽无盛装,却因这几日的滋养而气色极好,亭亭玉立,如清水芙蓉。
“先生,真的不用给沈姐姐她们请个大夫吗?”李若曦有些担心。
“应该……不用。”看着冲去解手的两人,顾长安整理了一下衣袖,“走吧,别让咱们的刘大公子等急了。”
……
醉仙楼。
朱漆大门高达丈余,门口两尊汉白玉石狮子威风凛凛。往来的宾客非富即贵,门口停满了各色华丽的马车。
刘通此时正站在大门口,一身锦衣却遮不住满脸的淤青和惶恐。他不停地搓着手,在原地转圈,时不时踮起脚尖往街口张望。
“哎哟,我的祖宗诶,怎么还没来……”
要是顾长安不来,他今天怕是真要被赵丰剥了一层皮。
就在他急得快要上火的时候,一辆普通的青篷马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顾长安掀帘而下,转身扶着李若曦落地。
“顾兄!您可算来了!”刘通差点哭出来,一瘸一拐地冲了上去。
可当他看清顾长安身后空空如也,并没有那个背着剑、看起来就很能打的沈姑娘时,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这……沈女侠呢?周姑娘呢?”
“吃坏肚子了,在家养着呢。”顾长安随口说道。
“啊?!”刘通脸色瞬间煞白,“那……那咱们这就两个人上去?顾兄,那赵丰可是带了七八个练家子啊!咱们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怕什么。”
顾长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平静得像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咱们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打架的。”
“走吧,带路。”
……
二楼,天字号雅间。
这里视野开阔,装饰极尽奢华。此刻,雅间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坐着七八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个个神态倨傲,身边还陪着几个浓妆艳抹的歌姬。
坐在主位的,正是吏部尚书之子,赵丰。
他手里把玩着一对文玩核桃,脚翘在凳子上,一脸的不耐烦。
“那姓刘的废物还没来?看来是皮又痒了。”
“赵哥,我看他是吓破胆了,不敢来了吧?”旁边一个满脸麻子的公子哥讨好地笑道。
“哼,他敢不来,我就敢让人去砸了他那个破工部的门!”赵丰冷笑一声。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
刘通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弯下了腰。
“赵……赵公子,我来了。”
“哟,刘大公子架子挺大啊,让本公子好等。”赵丰斜着眼看他,随即目光越过刘通,落在了他身后。
“让你带的人呢?带那个不长眼的小白脸来磕头,人呢?”
“在这儿。”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顾长安负手而入,神色从容。李若曦紧随其后,虽然有些紧张,但依旧保持着大家闺秀的仪态。
当这两人跨入雅间的那一刻,原本喧闹的房间,忽然出现了一瞬间的死寂。
赵丰手中的核桃停住了。
在场所有纨绔子弟的目光,都直勾勾地定格在了李若曦的身上。
少女虽然衣着朴素,未施粉黛,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灵之气,就像是一股清泉流进了这满是脂粉气的屋子里。与她相比,那些浓妆艳抹的歌姬,瞬间变得俗不可耐。
“好……好标致的小娘子……”
那个麻子脸公子喃喃自语,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赵丰也是眼前一亮,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随即便是浓浓的贪婪。
他虽是纨绔,但也是见过世面的。这女子的气度,绝非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
“刘通,这就是你找来的帮手?”
赵丰收回目光,看向顾长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难怪能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
他上下打量着顾长安。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腰间挂着个不值钱的玉佩,全身上下加起来不值十两银子。
没有随从,没有名帖,甚至连把像样的扇子都没有。
赵丰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京城权贵圈子里的名单,确定没这号人物。
“京城很大,有些人你没见过很正常。”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顾长安淡淡地开口,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叫赵丰?”
他没有行礼,也没有赔罪,而是径直走到一张空着的桌子旁,拉开椅子,示意李若曦坐下。
“胆子不小。”
赵丰被他这副反客为主的态度气笑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也配直呼本公子的名讳?”
“我管你是谁。”顾长安在李若曦身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李若曦倒了一杯。
“我只知道,你打了我的朋友,还逼着他来摆酒赔罪。”
“既然是赔罪宴,那饭菜呢?”
顾长安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桌面,眉头微皱,一脸的嫌弃。
“就让我们喝茶?赵公子,这未免也太小气了些吧?”
“你!”
赵丰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小子,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以为本公子真是来吃饭的?”
他指着顾长安,眼中凶光毕露。
“在这京城,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你一个外乡来的穷酸,也敢在本公子面前摆谱?”
“我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那就说明你是个屁!”
赵丰这话说得底气十足。
在他看来,京城里稍微有点头脸的人物,哪怕是周怀安的弟子,出门也该有点排场。哪像这小子,寒酸得像个进京赶考的穷秀才。
至于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顾长安”,他倒是听过一耳朵。
但他压根没往眼前这个人身上想。
那个顾长安,是太子都要礼遇的“大才”,是能引动天象的“奇人”。那种人物,怎么可能跟刘通这种废物混在一起?还跑到这儿来受他的气?
这就是圈层的傲慢。
就在雅间内气氛剑拔弩张之时。
醉仙楼的一楼大堂角落里,一个正在独自饮酒的年轻书生,偶然抬头,透过二楼半开的窗户,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青衫侧影。
“哐当!”
书生手中的酒杯掉在了桌上,酒洒了一身。
“那是……顾先生?!”
他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看错。
那日他在国子监门口,曾亲眼目睹这位爷是如何让严夫子都笑脸相迎的。
“我的天……他在凌云阁?那不是赵衙内包下的场子吗?”
书生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楼上那剑拔弩张的架势,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赵丰……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