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辰被送回来的时候,整个上半身都被厚厚的纱布严密地包裹着,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腰际,背部交叉缠绕。
俯卧的姿势把他的半边脸挤压的有些变形,额角那块瘀青透着不健康的青黑,肿胀使他一边的眉骨看起来比另一边要高出很多,那些细小的擦伤散布在脸颊和下颌,干燥起皮的嘴唇无意识地张开一条缝隙,每一次呼吸都急促而费力。
护士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速度后,对江燃交待道:“患者背部有多处伤口,较深的伤口,已经做了缝合处理。额头的撞伤做了脑部ct,未见异常,高热是由于背部伤口感染造成的。注意观察患者的情况,随时叫我。另外,需要家属尽快去办理一下手续。”
江燃紧绷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挤出一个笑容,“谢谢,我们的朋友已经在路上了,他到了马上去办。如果他没到的话,我稍微缓缓就下楼办,好吗?”
护士看了看江燃,目光又扫过沈冰辰,轻轻叹了口气,“尽快吧。”
在江燃的道谢声中,护士离开了病房。
江燃转头看向沈冰辰,他像个大粽子一样,安静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抹阴影。
搭在床沿的手背上一枚针头被胶布牢牢地固定着,目光顺着输液管向上,落在了墨菲氏滴管里一颗颗坠落的药液上,一滴、两滴......
江燃看得异常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剩下那一道纤细的水柱。
沈冰辰,又救了自己一次。
从车辆失控的昏迷,到被沈冰辰的电话唤醒,当他在病床上醒来,看见沈冰辰伏在床边守着他,这一串的经历,让他的心难以抑制地悸动起来。同时,也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因为,他突然萌生了一种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沈冰辰的迷茫。
室内安静的似乎能听到药液滴落的声音,江燃喃喃地唤了两声:“沈——冰辰,冰—辰。”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江燃的目光看向门口,一个身材高大,肤色黝黑,浓眉大眼的男人走到了床边。
他扫了趴卧着的沈冰辰一眼之后,看向江燃:“我是陈金生,冰辰的战友。”
“江燃,沈总助理。”
简短相互介绍之后,陈金生拽过一只塑料凳子,坐了上去。
“江助理,我刚才已经给冰辰办了手续。咨询过医生,他这种情况退烧之后观察一下,没有问题就可以回家休养了。”陈金生的眼里闪着平静、坚毅的光芒,他顿了顿,扯起一抹生硬的笑意,“这几天,我会亲自照顾你们俩。所以,你跟我不用太拘谨。你可以跟冰辰一样,叫我——陈哥。”
江燃看着陈金生那张冷峻的脸,心里打了个突儿。江燃没有接触过陈金生这样的人,他的表情虽然严肃,语气也算得上是温和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江燃感觉浑身发冷。特别是被陈金生盯住的时候,那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江燃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江燃微微打了个哆嗦,努力压制自己内心的恐惧,沉声道谢:“谢谢陈哥,给您添麻烦了。”
陈金生点点头,没话找话地说道:“你们来得确实不是时候,昨天刚好是台风过境。你俩一直生活在北方,对台风没什么概念。本地人哪有台风天往外跑的。”
看了看沈冰辰,陈金生的眸子闪了闪,低声道:“这小子还是那么愣。”
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沈冰辰退了烧,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了。
江燃和陈金生正在吃着热乎乎的肉燕,沈冰辰抽气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他嘟囔了一句:“吃独食儿啊,过分啊。”
江燃和陈金生同时放下勺子,目光转向沈冰辰,眼中的欣喜溢于言表,几乎是同时,两人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
“沈哥,你醒了!”
“冰辰,你醒了!”
接着就看到沈冰辰抬了抬手,有气无力地说道:“醒了,醒了。”
陈金生调转身体,“冰辰,你要不要喝点水?”
沈冰辰本想点头,但趴卧的姿势让他没有办法做出大的动作,只好从鼻子里嗯出声来。
陈金生迅速倒了一杯水,试了试温度之后,插入一根吸管,放到沈冰辰的唇边。
嗓子火烧火燎地疼,温水入喉,划过喉管时一阵刺痛。
喝了几口,沈冰辰示意陈金生把杯子拿走。
他想翻个身,却牵动了背部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瞬间窜遍全身,身体猛地僵住,所有的动作全部停滞,绷带下的伤口撕裂般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只能认命地瘫软回去。
沈冰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钝痛在背上持续跳动着,他在陈金生和江燃震惊的目光里硬是挤出了一抹爽朗的笑容,“都是啥眼神儿啊,没事儿!小场面。”
陈金生在沈冰辰甫一动作之时便伸手按在了他的肩头,此时见沈冰辰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里也不免有气,手指顺着绷带轻轻地划到了伤口的位置,“小场面啊。”陈金生阴森森地说,“那,要不要我帮你按个背啊,沈——总!”
“那啥,哥!哥——这种粗活就不劳陈哥动手了。”沈冰辰疼得眼角一抽,却硬是挤出一个带着颤音的轻松语调。他嘴角勉强上扬着,额角的冷汗瞬间渗出。
“那就老老实实给我趴着!”陈金生语气冰冷地命令道。
“诶,诶,遵命!”沈冰辰口里虽然打着哈哈,但身体却真的没有再动一下。
“给你的点滴里加了营养的成分进去,少吃几顿对你没影响。”陈金生敲了一下沈冰辰的脑袋,“怎么着?你是再睡会儿?还是跟我们一起聊聊天?”
沈冰辰正全力抵御着那一阵一阵的钝痛,根本不想说话。
但听到陈金生这样说,就明白,大概率是江燃这孩子呆头呆脑的跟陈金生也没有什么话题。
于是,沈冰辰眼珠一转,挑了挑眉,笑眯眯地说道:“陈哥,凭咱俩这交情,我跟你要个物件儿,能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