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工作室的会议室里,白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项目进度。李萱咬着笔杆站在前面,感觉自己像个正在指挥多线作战的将军——如果将军也会因为咖啡洒了而手忙脚乱的话。
“《筑梦》的宣发方案,第一版打回来了,投资方说要更‘商业化’。”赵姐把平板推到李萱面前,“他们希望加一些你和戴老师的绯闻炒作。”
李萱头也不抬:“驳回。告诉他们,要炒就炒电影本身——古建筑保护、女性成长、文化传承,哪个点不能炒?”
“但他们说数据证明,绯闻话题度更高...”
“那就换数据。”李萱终于抬起头,“让市场部做一份分析报告,对比近年来靠绯闻炒作和靠内容口碑的电影票房曲线。用数据说服他们。”
赵姐点头记下。商务总监刘总接着汇报:“日本鉴真东渡项目,山田制片那边有变数。新的投资方要求加入一个韩国偶像演重要角色,而且戏份不能少。”
李萱皱眉:“剧本里没有适合韩国偶像的角色。”
“所以他们要求改剧本。”刘总推了推眼镜,“而且那个偶像档期很满,只能给剧组30天时间,但他的戏份却要占全片三分之一。”
“这是要毁戏。”李萱放下笔,“回复山田先生,我们可以接受国际演员,但不能接受为迁就档期和人气牺牲剧本完整性。如果他坚持,我们只能退出。”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刘总小心地说:“李总,这个项目我们跟进半年了,前期投入不小...”
“我知道。”李萱揉了揉太阳穴,“所以我们要给山田一个更好的选择。联系一下我在东京电影节认识的日本演员,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要演技好、有档期、价格合理的。”
“明白。”
“下一个。”李萱转向内容策划小王,“百老汇电影版进展如何?”
小王调出资料:“艾米丽导演那边基本敲定了,但有一个问题——投资方希望加入一个中国流量小生,说是为了中国市场。问题是,那个小生英语都说不利索...”
“又一个想塞人的。”李萱叹气,“告诉艾米丽,我们可以推荐真正有国际演出经验的中国演员,比如我在百老汇合作过的马克。但硬塞人的话,只会毁了电影。”
散会后,李萱瘫在椅子上。小杨递过来一杯红枣茶:“萱姐,您都连续工作十二小时了,歇会儿吧。”
“不能歇。”李萱打开手机日历,“下个月《演技的诞生》还要录四期,《筑梦》要开始跑路演,工作室还有三个新项目要评估...对了,戴老师今天是不是从香港回来了?”
“晚上七点到机场。”小杨看了眼时间,“您要去接吗?”
“去。”李萱站起来,“正好路上跟他聊聊这些破事。”
去机场的路上,李萱在车里睡着了。她梦见自己站在十字路口,四条路分别写着“电影”“话剧”“综艺”“制片”,每条路上都有一群人在向她招手,而她在原地打转...
“到了,萱姐。”小杨轻轻推醒她。
李萱迷迷糊糊下车,刚好看见戴言从到达口出来。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夹克,戴着墨镜,但李萱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不是因为熟悉,是因为他周围已经围了一圈拍照的粉丝。
“戴老师的人气还是这么高啊。”小杨感慨。
李萱站在远处等。戴言签了几个名,和粉丝简短交谈后,朝她走来。
“等很久了?”他问。
“刚到。”李萱帮他拉开车门,“香港那边谈得怎么样?”
“基本敲定了。”戴言上车,摘掉墨镜,“但有个突发情况——陈一鸣导演的新戏在找女主角,他看了《筑梦》的粗剪,想见见你。”
李萱倒吸一口凉气:“陈一鸣导演?找我?”
陈一鸣是华语影坛的传奇人物,以执导风格独特、挖掘演员潜力着称。他二十年前凭一部小成本文艺片斩获国际大奖,之后每部作品都成为业内标杆。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从不重复自己,每次都在尝试新题材。
“嗯,喜剧片,但内核很深沉。讲一个跑龙套的女演员,在影视城坚持二十年的故事。”戴言看着她,“我觉得很适合你。”
李萱心跳加速。陈导的戏!多少演员的梦想!但...
“档期呢?我接下来三个月已经满了。”
“这就是问题。”戴言说,“陈导的戏下个月就要开机,拍摄期四个月,全程在影视城。而且他要求演员提前一个月进组体验生活——跟着真正的龙套演员一起,住群演宿舍,吃剧组盒饭。”
李萱脑子里飞快计算:《演技的诞生》还有六期要录,每期三天;《筑梦》的路演至少一个月;工作室的项目需要她最终拍板...如果接陈导的戏,意味着要把所有这些压缩或推迟。
“你建议我接吗?”她问戴言。
“从演员发展的角度,必须接。”戴言说得很直接,“陈导的戏不只是个角色,是个里程碑。但实话实说,你会非常辛苦——可能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要同时在多个项目间切换。”
李萱沉默。她想起原着中,苏灵儿就是因为档期冲突错过了一个大导演的戏,后来后悔了很久。但当时苏灵儿是因为接了太多商业代言和综艺,而她是真的有作品要完成...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说。
“陈导只给三天时间。”戴言说,“另外,他还有个要求——试镜不是表演片段,是去影视城当一天真正的龙套,他会在远处观察。”
李萱苦笑:“这很陈导。”
回到工作室,李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她打开电脑,开始列清单——所有项目的时间表、必须亲自完成的工作、可以委托的部分、可能的风险...
晚上十点,戴言敲门进来,手里提着外卖:“还没吃吧?”
李萱这才感觉到饿:“谢谢戴老师...您说,我该怎么选?”
“我不能替你选。”戴言把餐盒打开,“但可以帮你分析。如果你接陈导的戏,要承担的风险有:第一,《筑梦》的宣传效果打折扣;第二,工作室新项目可能延误;第三,身体可能吃不消。”
他顿了顿:“但如果你不接,会错过的是:一个可能让你演技突破的角色,一个顶级导演的合作机会,以及一个证明你能驾驭喜剧的机会——你之前的角色都偏正剧。”
李萱扒拉着米饭:“如果我硬要接呢?把所有事情都兼顾?”
“理论上可行,但你会很累。”戴言看着她,“而且质量可能受影响。演员不是超人,精力是有限的。”
正说着,李萱的手机响了。是杨师傅从贵州打来的视频电话。
“女娃娃,听说你最近遇到难事了?”画面里,杨师傅坐在吊脚楼前,手里拿着旱烟袋,“我给你讲个故事。我们修这老房子,有一根主梁歪了,徒弟们说换新的,我说修。为啥?因为老木头有魂,新木头没有。但你得花十倍功夫,一点点把它修回正。”
他吐了口烟:“你现在就像那根梁,想撑起太多东西。但女娃娃啊,木头再结实,也有承重的极限。该换的换,该修的修,该放下的放下。”
李萱眼眶一热:“谢谢师傅,我明白了。”
挂掉电话,她对戴言说:“我决定了——接陈导的戏。但其他事情要做调整。”
“怎么调整?”
“《筑梦》的路演,我全程参加,但可以和其他城市错开时间;《演技的诞生》我跟节目组商量,把我的录制集中在一周内完成;工作室的项目...”她咬咬牙,“成立项目决策委员会,我不在的时候,由您和赵姐共同决策。”
戴言点头:“很合理的安排。但你还漏了一个——身体。这样的强度,你必须请专业营养师和健身教练。”
“好。”李萱说,“那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怎么通过陈导的试镜。”
三天后,李萱出现在横店影视城。她穿着最普通的t恤牛仔裤,脸上只抹了点防晒霜,混在群演队伍里毫不起眼。
今天接的活是在一部古装剧里演宫女,没有台词,只需要在主角身后走来走去。报酬:一天80块,管一顿盒饭。
“新来的?”一个中年大姐凑过来,“看你面生。”
“嗯,第一次来。”李萱压低声音。
“那你运气好,今天这组导演脾气还行。”大姐热情地介绍,“记住啊,别抢戏,别乱看镜头,导演最烦这个。”
李萱点头。她当然知道——在成名前,她也跑过龙套。
拍摄开始。李萱站在最后一排,按要求低头、行礼、退下。动作很简单,但她做得很认真——不是表演的那种认真,是真正小人物生怕出错的认真。
中午发盒饭,她和大姐们一起蹲在墙角吃。大姐边吃边八卦:“听说陈一鸣导演在影视城选角呢,好多大明星都来了。”
“陈导选角不看名气。”另一个群演说,“看感觉。我听说他让那些明星都扮成群演,在剧组待一天。”
“那谁能认出来啊?”
“所以才是陈导嘛...”
李萱安静地听着,心里却在想:陈导到底在哪观察呢?是那个蹲在监视器后面的副导演?还是那个扫地的清洁工?或者...根本不在现场?
下午的戏更简单——演尸体。李萱躺在地上,身上盖着白布,一动不动。这一躺就是两个小时,期间有苍蝇落在脸上,她忍着没动;地面硌得背疼,她忍着没动。
收工时,导演助理过来发钱。轮到李萱时,多给了二十块:“你今天表现不错,很老实。”
“谢谢。”李萱接过皱巴巴的钞票。
走出影视城时,天已经黑了。李萱正准备打车回酒店,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走过来:“李小姐,陈导请您过去一趟。”
李萱心里一跳,跟着男人来到影视城附近的一家茶餐厅。角落里,陈一鸣导演正在吃菠萝包。
陈导年约六十,头发花白,穿着简单的灰色运动服,看起来像个普通的退休老人。但那双眼睛锐利得能穿透人心。
“坐。”他指了指对面。
李萱紧张地坐下。陈导打量着她:“你今天演尸体的时候,为什么左腿比右腿弯一点点?”
李萱一愣。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因为...”她回忆着,“我躺的那个地方有个小石头,硌着腰,所以腿不自觉就...”
“真实。”陈导点头,“很多演员演尸体,躺得笔直,像军训。但真正累死的人,姿势是歪的。”
他喝了口奶茶:“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不是因为你是影后,是因为你演群演的时候,眼睛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
“渴望。”陈导说,“不是想红的渴望,是想演好戏的渴望。那种‘就算只有一秒镜头,也要把这一秒演好’的渴望。我电影里的女主角,就是这种人。”
李萱鼻子一酸:“谢谢导演...”
“别急着谢。”陈导说,“我的戏很苦,NG几十遍是常事。而且我要的不是‘演’,是‘活’。你能做到吗?”
“我能。”李萱毫不犹豫。
“好,下个月进组。”陈导递过来剧本,“对了,听说你工作室在搞古村落保护?这事好,算我一个。”
李萱接过剧本,手有点抖。走出茶餐厅时,她给戴言发了条消息:【过了。】
几秒后,回复来了:【恭喜。但真正的挑战才开始。】
李萱看着手机,笑了。是啊,挑战才开始。
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高强度工作:白天在影视城拍陈导的戏,晚上视频会议处理工作室事务,周末飞各地做《筑梦》宣传,还要抽空录综艺...
但奇怪的是,她不害怕了。
因为这是她自己选的路。而她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打车回酒店的路上,李萱翻开剧本第一页。片名暂定《光影边缘》,女主角叫阿珍,在影视城当了二十年群演,从少女到中年,始终没放弃演员梦。
李萱看着剧本,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的自己——如果当年没有那些机遇,如果她一直在跑龙套,会不会也像阿珍一样,在尘土飞扬的片场,守着渺茫的希望?
车窗外,影视城的霓虹闪烁。这里是梦想开始的地方,也是梦想埋葬的地方。
而她,要在这里,把阿珍的故事演给所有人看。
手机又响了,是工作室群里发来的新项目提案。李萱看了一眼,回复:【接,但等我从影视城回来再细聊。】
关上手机,她靠在车窗上。
前方路还很长,但她已经准备好,一场戏一场戏地演,一个项目一个项目地做。
因为这就是演员的修行——在角色的世界里活一遍,在自己的世界里闯一遍。
而她的下一场戏,马上就要开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