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后的日子,李萱像一只同时盯紧多个目标的猎豹,在演员主业和工作室副业之间灵活切换。她将时间精细切割:上午研究剧本、为试镜做准备;下午处理工作室事务,尤其是《风起陇西》海外宣传的合作推进;晚上则雷打不动地进行表演训练或复盘。
与《她的山海》导演林隽的会面,安排在一家格调清雅的茶馆。林导年轻,戴着黑框眼镜,话不多,但眼神锐利,带着文艺片导演特有的执拗和审视感。他没有寒暄,直接让李萱谈对剧本和女主角“叶知秋”的理解。
李萱深吸一口气,没有急于展示演技,而是结合自己穿越以来的心路历程,以及做“华流光彩”项目时对“传统与当代”、“束缚与挣脱”的思考,阐述了她对“叶知秋”这个在现代都市与内心山海间挣扎的女性的理解。她没有刻意煽情,语气平和,却句句落在人物内核上。
“叶知秋的‘山海’,不是具体的地方,是她被现实规训后,内心那片不敢触及的、充满野性和未知的原始地带。她的痛苦,来自于清醒地感知到这片‘山海’的存在,却缺乏勇气踏入。”李萱最后总结道,目光清澈而坚定。
林导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你的理解,比我想象的深。但是,”他话锋一转,“文艺片需要的是极致的真实和脆弱感,需要演员掏空自己。你身上……商业和‘聪明’的痕迹,有点重。”
这话可谓一针见血。若在以前,李萱可能会急于辩解或证明。但此刻,她只是笑了笑,带着点自嘲:“林导您看得准。我确实是从商业剧、甚至是从‘花瓶’的标签里挣扎出来的。可能正因为经历过那种被定义、被束缚的感觉,我才更懂得叶知秋想要打破的是什么。至于‘聪明’……”她顿了顿,眼神坦诚,“我希望它是帮助我理解角色的工具,而不是表演的屏障。”
林导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最后道:“等通知吧。”
离开茶馆,李萱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知道,林导这关不好过,但她已经尽了全力,展现了真诚和思考。
接下来是重头戏——《风起霓裳》女三号“慕容婉”的试镜。这个角色是剧中一个重要纽带,表面是温婉懂礼的世家女,实则为家族背负秘密,内心坚韧果决,戏份不多但极其出彩。原着中,这个角色最终由一位低调的实力派演员拿下,并成为了该剧的亮点之一。李萱“预知”到这个角色的潜力,势在必得。
试镜安排在几天后。李萱做了万全准备,不仅吃透了剧本,还根据“预知”提前揣摩了角色几个关键转折点的心理状态。然而,就在试镜前一天,她从一个熟悉的选角导演那里听到风声,苏灵儿也对“慕容婉”志在必得,并且似乎通过某些关系,提前知道了试镜的指定片段。
又是这一套!李萱心里冷笑。原着里苏灵儿就惯用这种“信息差”来制造优势。但这次,她李萱可是手握完整“剧本”的人!
她立刻调整策略,不再仅仅准备已知片段,而是将角色可能被问及的其他几场重要戏份,尤其是几段展现人物内心复杂性的独角戏,都反复打磨,做到心中有数。
试镜当天,果然如她所料,评委在常规片段表演后,临时增加了一场即兴考核,情境正是慕容婉在夜深人静时,独自面对家族危机,内心挣扎抉择的戏码。这段戏,剧本里只有简单描述,并无具体台词。
苏灵儿似乎有些措手不及,表演虽然流畅,但略显套路,情绪层次不够丰富。
轮到李萱,她闭眼沉淀片刻,再睁眼时,已完全是慕容婉的神情。她没有刻意渲染悲伤或决绝,而是将重点放在了“抉择”的痛苦与艰难上。她的眼神里有对家族的责任,有对未来的恐惧,有对自身命运的不甘,种种情绪交织,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划下的一道决绝的痕迹。
没有台词,却胜过千言万语。
评委席上,制片人和导演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
就在李萱以为稳操胜券时,一位资方代表忽然开口,问题刁钻:“李小姐,你之前的多部作品,包括即将播出的《望长安》,形象都比较偏沉静、厚重。我们《风起霓裳》虽然是正剧,但‘慕容婉’前期需要展现出世家女的明媚与灵动,你觉得自己能驾驭这种反差吗?”
这个问题带着明显的倾向性,似乎是在为形象更甜美、一直走“灵动”路线的苏灵儿铺路。
李萱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可能是苏灵儿背后运作的结果。但她丝毫不慌,因为她早就“预知”到可能会有此一问。
她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怀念和怅然的微笑(演的):“谢谢老师的问题。其实,灵动也好,沉静也罢,都是角色需要的外壳。我记得刚入行时,也演过不少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我觉得演员的魅力,就在于能够剥开自身特质,去贴合角色的灵魂。‘慕容婉’前期的明媚,是她的教养和无忧无虑的体现,后期的沉静坚韧,则是命运赋予她的重量。我相信,只要能理解人物的成长逻辑,这种转变非但不是障碍,反而是塑造一个立体人物的机会。”
她回答得不卑不亢,既展现了对角色的理解,也暗戳戳地点明了自己作为演员的可塑性,暗示只会一种戏路的演员才更值得担忧。
那位资方代表听完,没再说什么。
试镜结束,李萱感觉又打了一场硬仗。结果需要等待,但她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有信心。
回到工作室,她立刻投入《风起陇西》海外宣传的合作中。戴言工作室那边已经发来了更详细的合作草案,希望李萱团队能主要负责其中三条关于“器物之美”、“礼仪之范”和“谋略之思”的深度解读短片创意策划和部分内容制作。
这对工作室是极大的认可,也是不小的挑战。李萱召集核心团队开会,阿Ken负责视觉概念,小雨负责文案和考据,她自己则统筹全局,并利用自己对戴言表演风格和《风起陇西》剧情的熟悉,提出关键建议。
“器物之美这条,不能光是展示,要讲出器物背后的精神和与人物命运的关联。比如那盏戴老师角色用的青铜灯,可以关联到他深夜谋算、孤光自照的心境。”
“礼仪之范要打破刻板印象,展现礼仪中的力量感和心理博弈,而不仅仅是形式。”
“谋略之思最难,要用视觉化的方式,把抽象的棋局、计谋呈现出来,让海外观众能直观感受到东方智慧的精妙。”
她思路清晰,指挥若定,团队高效运转起来。在忙碌的间隙,她偶尔会想起戴言,想起他听进了自己的提醒,心里总会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她点开戴言的对话框,上次的对话还停留在她推荐老中医被拒。
她想了想,发了一条与私事无关的消息:
【李萱:戴老师,《风起陇西》海外短片合作草案我们收到了,正在做细化方案。关于“谋略之思”部分,我们有个初步想法,想用动态沙盘结合cG动画来模拟关键棋局,您觉得这个方向可行吗?】
将话题严格限定在工作范畴。
几天后,戴言回复了,依旧简洁:
【戴言:思路可行。具体方案发制片人。】
【戴言:你手臂和膝盖,没事了?】
后面这句,问得突兀,甚至有些没头没脑。
李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之前“推荐老中医”时,随口编的“我朋友”的伤!他居然还记得?还特意问了一句?
一股暖意悄然涌上心头。
【李萱:啊?哦!没事了没事了!早就好了!谢谢戴老师关心!(憨笑.jpg)】
她发了个傻乎乎的表情包,掩饰内心的波动。
放下手机,李萱看着窗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演员之路的博弈,工作室项目的推进,还有和那座冰山之间似乎正在缓慢融化的关系……
一切都充满了挑战,也充满了希望。
她拿起桌上阿木爷编的那个迷你小提篮,轻轻晃了晃。
“加油,李萱!你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