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得梧桐叶沙沙作响。李萱站在戴言工作室楼下,指尖攥得发白,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而入。再次走进这间排练室,她的心情比第一次沉重了许多——上次是被动应付,这次是主动赴一场不知结果的“审判”。
戴言已经在等她,背对着门口站在投影幕前,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按下了播放键。屏幕上瞬间出现了她在网剧中的画面,正是那场咖啡馆偶遇的戏,她皱着眉、翻着白眼,表情夸张得有些滑稽。
“坐。”戴言终于转过身,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李萱硬着头皮坐下,视线却不敢落在屏幕上。可那画面就像有魔力,逼着她直面自己的狼狈——五官乱飞的表情,用力过猛的台词,还有那些藏不住的、刻意为之的表演痕迹,在没有滤镜的镜头下无所遁形。
片段播完,排练室里陷入了死寂,只有空调运行的轻微声响。李萱的脸颊火辣辣的,手心沁出了冷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问题很多。”戴言终于开口,语气冷静得像在做病例分析,没有丝毫波澜,“概括来说,表演痕迹过重,缺乏真实感和信念感。你不是在演一个人,而是在堆砌‘坏女人’的标签。”
他走到投影前,拿起激光笔,精准地点在她某个瞪眼的画面上:“这里,你想表现惊讶,但只有外部的眼睛放大,没有内部的瞳孔收缩和呼吸瞬间的停滞。观众看到的只是一个夸张的表情,感受不到你心里的冲击。”
激光笔缓缓移动,停在她念台词时过于用力的嘴巴上:“这里,台词靠吼,气息浮在胸腔,没有丹田支撑,声音是飘的。你以为提高音量就是‘刻薄’,但其实只会让角色显得单薄又刻意。”
又一个画面被定格,是她试图挽回男主时,自以为“深情”实则空洞的眼神。戴言的激光笔在她的眼睛上点了点:“这里,眼神是散的,没有焦点,没有内容。观众看不到你心里的挣扎、不甘,甚至连一丝真心都感受不到。你只是在模仿你想象中的‘后悔’,而不是真的经历过。”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将她表演中的弊病一一点破,不留丝毫情面。李萱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又酸又涩,却没有一丝委屈——她知道,戴言说的都是事实。以前总有人骂她是“花瓶”,她还不服气,可现在才发现,自己连“演好一个花瓶”都做得不够。
“表演不是模仿,是成为。”戴言关掉投影,走到她面前,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你现在只是在‘演’情绪,而不是体验情绪。一个角色,不管她多坏、多单薄,都有自己的逻辑和情感。你没有走进她的心里,所以你的表演永远是浮在表面的。”
李萱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带着一丝倔强,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我知道我演技不好,我也知道我之前太浮躁了。但我是真的想学,不是一时兴起,我想把表演做好。”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这些天,她反复看了自己的粗剪片段,也翻了林老师推荐的表演书籍,越看越清醒,越看越觉得自己之前的可笑。她不想再被“花瓶”的标签困住,更不想让自己的工作室因为她的能力不足而止步不前。
戴言看着她眼中的认真,沉默了片刻。他认识的李萱,以前总是带着几分娇气和傲气,做事三分钟热度,从来没有对一件事这么执着过。此刻她眼底的光芒,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定。
“我的时间很宝贵。”戴言的语气依旧直接,甚至有些伤人,“而且,我不教没有价值的人。”
李萱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提了起来。她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不是完全拒绝,而是在给她机会,但需要她证明自己的价值。
“给我一个机会。”李萱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神更加坚定,“我知道我现在很差,但我愿意花时间、花精力去学。不管是基础的气息训练,还是角色分析,我都能坚持。我会证明,我值得您花时间。”
戴言深邃的眼眸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似乎在判断她的诚意。排练室里再次陷入沉默,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他点了点头:“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带上你最近看的剧本,还有你对其中一个角色的分析。”
“是!”李萱几乎是立刻应下,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谢谢您!我一定会做好准备的!”
戴言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了平板电脑,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李萱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说了声“再见”,然后转身快步走出了排练室。推开门的那一刻,傍晚的风扑面而来,带着清新的空气,吹散了她心里的压抑和不安。
走在回家的路上,李萱的心情复杂极了。被否定当然不好受,戴言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醒的清明,还有一丝抓住机会的庆幸。她知道,这不是一场轻松的学习,戴言的严苛从刚才的点评就可见一斑,但这是她必须跨过的一道坎。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以前只用来签名、化妆,现在却要学着去感受角色的情绪,去塑造一个鲜活的人。她拿出手机,给小杨发了条消息:“帮我整理最近看过的剧本,重点标注《浮城》里的女二号,我要做角色分析。”
发送完毕,她抬起头,看着天边渐渐暗下来的晚霞,嘴角勾起了一抹坚定的笑容。不管前方有多难,她都不会退缩。这一次,她要为自己,为工作室,拼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