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承哲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在空旷的客厅里,这声音敲打着姜语妍紧绷的神经。
姜语妍怀孕晚期,行动不便,喜欢坐在宽大的法式沙发上。膝上那条羊绒披肩是浅灰色的,柔软得像雾,但无法驱散她心底的寒意。
慕承哲的影子,正一步步朝着玄关移动。姜语妍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道影子。
她看着影子掠过沙发扶手,掠过茶几上盛开的白玫瑰,掠过自己的手。那双手保养得很好,指甲修剪得圆润,涂着时兴的裸粉色甲油。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双手的指尖正在颤抖。
不是害怕,是兴奋。一种混杂着得意、暗爽和冰冷算计的兴奋。
婚礼现场的混乱,像默剧一样在她脑海里回放。慕承哲那张沉稳的脸,在夏婼摔倒的瞬间,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几乎是扑过去的,动作快得带倒了一把椅子。
他护着夏婼,用西装外套裹住她,然后带着她远离了那个狼狈的中心。远离了孟絮絮,也远离了姜语妍。
那一刻,姜语妍站在人群边缘,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冷笑。
她终于看到了。看到了慕承哲骨子里对她的在乎,哪怕这份在乎是以疏离为代价。他选择保护夏婼,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责任,因为体面,因为慕家的颜面。
这份“在乎”的另一面,就是对夏婼毫不留情的切割。他不会让夏婼再靠近慕家的核心,不会再让她窥探慕家金碧辉煌外壳下的腐朽内里。
姜语妍端起咖啡杯,杯沿碰到牙齿,发出细微的“咔”声。
她喝了一口。咖啡已经凉了,苦涩的味道让她感到清醒的愉悦。
她喜欢这种掌控感,就像她喜欢看夏婼倒霉一样。
只要不触及慕家的利益,不损害慕承哲的声誉,夏婼摔得越惨,姜语妍心里越舒坦。那是一种隐秘的胜利。
但当她想起孟絮絮时,那点愉悦就像被泼了冰水,瞬间冻结。
孟絮絮这个名字,让她心口发紧。她不简单。
姜语妍觉得孟絮絮太倔了,倔得不像话,倔得让人害怕。孟絮絮看她的眼神,不是畏惧,不是讨好,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仿佛她身上那层华美的锦袍,那层贤妻良母的面具,在孟絮絮眼里,不过是一层薄纸。
更可怕的是,孟絮絮知道得太多了。多到足以让慕承哲和梁少淮的事业化为齑粉。那些见不得光的黑色产业,那些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灰色交易,孟絮絮像一只沉默的幽灵,早已将它们一一记在心里。
姜语妍讨厌她。不是讨厌她的出身和样貌,而是讨厌她身上那种不容玷污的“正直”。那是一种她永远无法理解,也无法拥有的东西。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灵魂深处所有的扭曲。
所以,当那晚的药效发作,当慕承哲压下来,当她被欲望淹没时,她心里想的,不是丈夫,不是未来,而是孟絮絮。
凭什么她可以活得那么干净?凭什么她可以站在道德的高地俯视自己?凭什么承受这一切的,是她姜语妍,而不是孟絮絮?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
“我出去一趟。”
慕承哲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姜语妍的思绪。他已换好了外出的衣服,站在玄关处,拿着车钥匙。
姜语妍抬起了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平静的空白。
姜语妍看着他,看了足足有三秒钟。
“哦?接谁?”
她的声音不高,语调平稳,带着一丝倦意。
慕承哲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车钥匙在掌心掂了掂。
姜语妍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接夏婼?”
她微微歪了歪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好奇。
“慕总,您说,她今天摔得那么难看,明天的报纸头条,会不会写‘慕氏集团总裁携神秘女子现身,疑似为新欢’?”
“还是说,慕家的面子,这次要靠您亲自去捡?”
姜语妍的目光扫过慕承哲的眼睛,笑容加深。
空气凝固了。客厅里只有壁炉里柴火燃烧的声音。
慕承哲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他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将情绪沉入黑暗的底部。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姜语妍一眼。那一眼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里面有审视、警告、疲惫和一丝狼狈。
然后,慕承哲转过身,没有再看姜语妍一眼。他拉开门,走了出去。厚重的门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姜语妍依旧坐在沙发上,脸上的笑容褪去,化为一片冰冷的平静。她重新端起那杯凉透的咖啡,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看着里面映出自己模糊的倒影。
窗外,最后一丝天光被黑暗吞噬。整座别墅陷入寂静。只有壁炉里的火苗还在跳跃,将她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又长又瘦,像一具没有生命的蜡像。
姜语妍知道,这场婚姻的棋局不是两个人的对弈。她是执棋者,也是棋子。而慕承哲,是那个必须被她握在手中的刀。至于夏婼,不过是刀鞘上一道划痕。至于孟絮絮……
一个足够狠,足够疯,足够了解慕承哲和梁少淮弱点的人。
手机的新消息提示灯亮起,打断了姜语妍的思绪。她拿起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半边脸颊,之后是惊恐和焦虑。
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颤抖,迟迟没有落下。
她差点忘了,那个拖自己入地狱的始作俑者的手下,还有蠢蠢欲动的私心和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