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别墅所在的京城富人区,却是一片宁静祥和。夜风穿过修剪整齐的花园,带着一丝凉意,吹动了满园的花香。
姜语妍将温热的汤碗放在餐桌上,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落地。砂锅里的药汤翻滚着,散发出一种混合了人参、鹿茸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到发腥的复杂气味。这股味道在宽敞明亮的厨房里弥漫开来,与平日清新的柠檬香薰格格不入。
她用银勺小心地搅动着深褐色的液体,确保那几片切得极薄的“佐料”完全溶解。她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涂着淡雅的裸粉色,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精心雕琢的优雅。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平静无波的眸子里,藏着怎样汹涌的算计。
为了怀上慕家的孩子,她已经尝试了太久,西医的针剂,中医的调理,甚至偏方都试了个遍,可肚子始终没有动静。那个老中医说得神乎其神,说这种秘方能激发男人最原始的欲望,让血脉相连的种子更容易萌发。她不在乎手段,她只要结果。
端着汤走向餐厅时,她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形成一个完美无瑕的弧度。这个笑容温婉贤淑,足以骗过所有人,包括她的丈夫。
“承哲,喝点汤吧,暖暖身子。”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情人间的呢喃。慕承哲正靠在书房的真皮沙发上,闭目养神。一场跨国会议耗尽了他的精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领带也松开了。他睁开眼,疲惫地看了妻子一眼,接过汤碗,没有多问。他向来信任姜语妍,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她营造的这种无微不至的温柔假象。
他低头喝了几口。汤的味道很古怪,一股浓烈的药味之后,似乎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类似金属的腥气,但因为太过疲惫,他并未在意。然而,不过几分钟,一股灼热的火焰便毫无征兆地从丹田处炸开!那感觉如此猛烈,瞬间席卷全身,让他耳根发烫,血液沸腾,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他猛地放下碗,碗底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妻子。灯光下,她的脸庞被柔和的光晕笼罩,五官似乎比平时更加立体,线条也更显柔和。往日里只觉得她规矩,此刻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令人心悸的吸引力。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此刻抬起来,直视着他,里面仿佛有暗流涌动。一股原始的、被权力和责任长久压抑的野兽般的冲动,在药物的作用下彻底失控,变得无比清晰和强烈。
他站起身,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神变得幽深而危险。他没有说话,只是大步走向通往主卧的走廊。姜语妍会意地跟上,脸上依旧是那副贤惠的、不露声色的笑容,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得逞的狂喜。
就在主卧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即将关上的刹那,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慕家别墅气派的铁艺大门外。
车门打开,夏婼走了下来。她换下了在南城时那些张扬性感的衣裙,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长发披散在肩头,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看起来干净、苍白,脆弱得像一只易碎的瓷娃娃。
这是慕承哲亲自去接她回来的。自从上次在“夜色”会所因服用“糖丸”后,他以保护为由强行将她带回了婚房。虽然她万般不愿,但因身体虚弱,需要洗胃治疗,只得暂时妥协。
佣人来帮她拿行李,她躲开了,避免与这个家里的人产生过多交集。她拖着小小的行李箱,一步步走向那扇象征着“家”,却对她而言写着“你是外人,你只是客人,别逾越了规矩,这里有女主人,你算什么”的大门。
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台阶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她的心跳得厉害。
她既害怕回到这个充满冷漠和审视的地方,又对哥哥突如其来的“关心”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希冀,或许这次真的不一样?佣人只走到门口,没有继续跟进来,只是恭敬地低着头。
夏婼感到有些奇怪,但没有多问他们为什么不进来。然而,就在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手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黄铜门把手时,她感到了一丝不安——这是预感、第六感,是女人的直觉。
她总觉得自己这几年过得浑浑噩噩,究竟有多神经质?
有时候分不清虚实,边想着边往里走。
然而这里空无一人,她却踏入了一个微妙而旖旎的沼泽地,一种不合时宜的闯入者预感更加真切地涌上心头,不像是幻听,也不像是无中生有的怀疑,而是真实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夏婼感到胃部扭曲不适,但似乎无法停下探索真相的脚步。
她特意放轻了动作,被一个无形的罪恶真相牵引着,向那处抗拒的真相之源靠近。她不想这样做,但身体却持续麻木地行动着。
她不敢眨眼睛,也不敢看,不想听见,也不想验证自己不愿面对的现实——那是女人的低吟,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刻意的、诱人的颤抖;紧接着是男人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从二楼传来,清晰得足以让她分辨出每一个细节。夏婼的身体瞬间僵住。
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她手中的行李箱“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滚出了好远。她呆呆地仰起头,望着那扇紧闭的、拉着厚厚窗帘的窗户。
月光洒在玻璃上,映不出任何影像,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内心崩塌的世界。
最初的茫然过后,她的眼神开始涣散,瞳孔失去了焦距。她听到了,那是姜语妍的声音,是她那位高贵优雅的嫂子。
而那个喘息的男人,是用怎样的心情,变着方法来折磨自己——这个造成他父母离心的婚外恋结合的产物?用目前这场结合来讽刺自己,这确实是哥哥的风格。
那声音,每一次起伏,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
她曾以为自己肮脏,以为自己不堪,所以才被所有人抛弃。可现在,她明白了。不是她不够好,而是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建立在虚伪和背叛之上的。
所谓的亲情,所谓的体面,都不过是包裹着腐烂内核的华丽糖衣。
最终,她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灰暗。那是一种看透一切、万念俱灰的绝望。她缓缓地蹲下身,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地埋进去。
他到底是看不起自己、讨厌自己吧,才会用这种方式来羞辱自己。
何苦呢?
我并不伤心……呵呵……
夏婼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白色的裙摆。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家”。
在这里,她永远都是多余的,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被利用的棋子。她决定替自己多承受一些哥哥的罪证,就让你们在这里惩罚我吧。或许你们的手法还算温柔,可以说是优雅高贵的手段了。“我就在这里听着你们对我的惩罚好了。” 她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流淌,“替自己多些承受哥哥的罪证吧。”
既然无法逃离,那就接受。把这份屈辱和痛苦当作是对过去的赎罪,当作是她必须背负的十字架。她要记住这每一滴眼泪,每一次心碎,然后,把它们都藏起来,深深地埋进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总有一天,这些被压抑的恨意会生根发芽,会长成参天大树,直到足以将这座看似坚固的“家”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