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恒落后我半步,他今日换上了一身墨蓝色的锦袍,那颜色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身姿挺拔如剑。
他没有佩戴任何多余的饰物,只有腰间那柄“断水剑”,在灯火下泛着森然的寒光。
他只是沉默地走着,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却让所有与他对视之人,都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柳泽则与他全然不同。
他穿着一身素白的云锦长衫,衣摆上用银线绣着暗纹流云。
一头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白玉簪松松地挽着,怀中抱着那张通体漆黑的古琴。
他那张本就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在满室辉煌的灯火映衬下,竟比那上好的暖玉还要温润,比那最皎洁的月光还要清冷。
两种截然不同的极致,此刻却完美地,和谐地,出现在了同一个画面里。
一个,是护你周全的利剑。
一个,是解你烦忧的佳酿。
我能清晰地听到,有几位年轻的贵女,因看得失神,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苏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顾宸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里,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女儿给母亲请安。”
我走到主位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坐吧。”
母亲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被安排在了一个离苏瑶不远,却又明显高了半格的位置。
这个位置很微妙。
它代表着,我在母亲心中的价值,已经足以与苏瑶分庭抗礼,却还未到能真正威胁她地位的地步。
“妹妹,你可算来了。”
我刚一落座,苏瑶那娇柔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她端起酒杯,对我遥遥一敬,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端庄笑容。
“你这后院,如今可真是热闹。一文一武,相得益彰,羡煞旁人呐。”
她嘴上说着羡慕,目光却状似无意地,落在了柳泽身上,嘴角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
“只是不知,这位柳泽公子,可还习惯我们苏府的家宴?想来,这菜色比起象姑馆的酒席,要清淡许多吧?”
这话,刻薄至极。
是在提醒所有人,柳泽的出身,是何等的不堪。
满座宾客,皆发出一阵压抑的低笑。
柳泽抱着古琴的手,微微收紧了。
我没有看苏瑶,甚至没有理会她的话。
我只是转过头,对着身旁的柳泽,柔声说道:“阿泽,你尝尝这个佛跳墙。”
“这是我特地让大厨为你备下的,用的都是最顶级的食材,最能滋补身子。”
我一边说,一边亲手为他盛了一小碗,递到他面前,那姿态,亲昵而自然。
“你若喜欢,明日我便让他到我们流云苑,只为你一人做菜。”
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苏瑶的笑容,再次僵住。
我这番话,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大厨。
只为你一人。
这代表的,是何等的恩宠与体面。
那些原本还在低笑的宾客,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再也不敢多言。
就在这时,一个与苏瑶交好的旁支叔父,忽然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听闻二小姐这位正夫,是护卫出身,武艺高强。今日家宴,气氛正好,不知可否请祈恒公子,为我们演练一套剑法,也让大家开开眼界?”
他这话,名为开眼界,实为耍猴戏。
是要将祈恒,当成一个供人取乐的武夫。
祈恒没有动,那双锐利的眼眸,瞬间冷了下来。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眼,看着那位满脸堆笑的叔父,淡淡地开口。
“叔父说笑了。”
“我的夫君,是请来一同用膳的,不是请来登台卖艺的。”
“叔父若是对剑法感兴趣,等家宴散了,我可以让祈恒,在后院的练武场,单独为您演练几招。”
我特意加重了演练二字,语气里的威胁,不加掩饰。
那位叔父的脸色瞬间一白,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讪讪地坐了下去,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够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母亲,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她的目光从我和苏瑶的脸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了我身上。
“苏玥,你如今是越发出息了。不仅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后院,也治得有声有色。”
她的话,听着是夸奖,实则是在敲打我,太过张扬,不知收敛。
“母亲教训的是。”
我站起身,对着她,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女儿的夫君,女儿自会管教。绝不会让他们,做出任何有损苏家颜面的事。”
我这番话,既是认错,也是在宣示主权。
我的后院,我做主。
母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双锐利的凤眸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