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为他送去的饭菜,他动也未动。
我透过窗户的缝隙向里看去,只见那个清瘦的少年,正襟危坐于书案前。
他的面前,放着那把他从不离身的旧算盘。
他的手指,在算盘上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噼里啪啦”的算珠撞击声,清脆而密集,像一曲激昂的战歌,在安静的房间里回响。
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光芒,仿佛眼前这些枯燥的数字,在他眼中,是这世上最美妙的诗篇。
夜色渐深。
我正在卧房里,享受着祈恒为我轻柔的按捏。
他刚刚练完剑,身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汗水气息,混合着他独有的凛冽味道,非但不难闻,反而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他宽厚温热的手掌,带着薄茧,力道适中地按压着我疲惫的肩颈,让我舒服得几乎入睡。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杜鹃压低了的声音。
“小姐,易泊公子求见。”
“他说账,算完了。”
我瞬间睁开了眼,睡意全无。
我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离约定的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我让杜鹃将他领了进来。
易泊依旧穿着那身旧儒衫,但他的脸上,却一扫之前的疲惫与苍白,反而因为极致的兴奋,而透着一种神采奕奕的光。
他将一本用崭新宣纸,重新誊写过的账本,恭恭敬敬地,呈到了我的面前。
“小姐,幸不辱命。”
我接过账本,翻开。
只看了一眼,我便被上面那清晰工整的字迹,和一目了然的条目,给惊艳到了。
每一笔收入,每一笔支出,都分门别类,记录得清清楚楚。
大到购买田产铺面,小到赏赐下人的一串铜钱,都分毫不差。
在账本的最后,他还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名为“图表”的东西,将我这三年来私库资产的变化,直观地展现了出来。
“小姐,根据账目,您这三年来,私库总支出为白银七十八万两。”
易泊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其中,有三成,约二十三万两,用在了……前几位公子的身上。”
他说这话时,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另外,我还发现,账目中有五处总计三千两的支出,账实不符。根据我的推算,这笔钱,很可能是被之前的账房先生,中饱私囊了。”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让我都为之震惊的结论。
“除去所有开销,以及这笔亏空。您目前私库的结余,应为……白银一百二十五万三千七百两。”
一百二十五万两!
这个数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只知自己有钱,却不知,我父亲竟留给了我这么多钱。
“做得很好。”
我合上账本,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一夜未眠,眼下带着淡淡青黑,却依旧精神矍铄的少年,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满意。
“从今天起,你便是我苏玥的……大总管。”
我看着他,缓缓地,说出了我早已想好的安排。
“你无需再去听澜书院。我会为你请来全倾花国最好的夫子,单独为你授课。”
“你的战场,不在学堂,而在我这即将崛起的,商途霸业的版图之上。”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
祈恒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后,将一件披风轻轻搭在我的肩上,低声道:“夜深了,风大。”
庭院中,柳泽的琴音由激昂转为悠远,似在为这新格局的开篇,奏一曲定场之音。
我看着面前眼神炙热,已然脱胎换骨的易泊,心中豪气顿生。
账本上的旧日亏空,不过是癣疥之疾。
真正的棋局,从这一刻,方才开始。
—
夏日炎炎,蝉鸣聒噪。
流云苑的日子,却在柳泽清冷的琴音中,过得悠闲而安逸。
易泊彻底将自己埋在了书房的账本里。
不过短短数日,他不仅将我私库的账目整理得井井有条,更是主动请缨,开始梳理锦绣阁的陈年旧账。
他如今已不再是那个百工坊里落魄的少年,换上了我为他裁制的天青色儒衫,眉宇间是与日俱增的自信与沉稳。
而我与洛樱合伙的美妆大业,也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洛樱的行动力惊人,不过几日,便在城西盘下了一处极为隐蔽的庄子,作为我们研发和生产的工坊。
她还利用洛家的商队,从全国各地搜罗了大量的花草种子,在庄子里开辟了一片专属的花田。
我则将从系统兑换出的“玫瑰精油提炼法”默写出来,交给了几个从苏家染坊里挑选出的、最忠心可靠的老师傅。
这日午后,我正靠在院中的软榻上,翻看着洛樱派人送来的第一批花瓣采购清单。
祈恒在我身后为我轻轻捏着肩,柳泽则在一旁,用他那张凤栖梧桐琴,弹奏着一曲舒缓安神的清心之音。
“阿玥!阿玥!”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吼,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