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泽的琴声,像一剂清心良药,将流芳苑那出闹剧带来的浊气,涤荡得一干二净。
我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听着那潇洒不羁的《笑傲江湖》,心中一片安宁。
祈恒就坐在不远处的脚踏上,沉默地擦拭着那把名为“惊鸿”的宝剑。
他专注的神情,仿佛擦拭的不是一柄剑,而是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便被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
“小姐!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杜鹃连滚带爬地从外面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声音都在发抖。
我眉头微蹙,祈恒擦拭宝剑的手瞬间停下,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射向杜鹃。
柳泽的琴声也戛然而止。
“慌什么。”我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地开口,“天塌下来了?”
“小姐,比天塌下来还严重!”
杜鹃喘着粗气,几乎要哭出来,“是……是锦绣阁出事了!王掌柜派人来报,说我们为宫里贵人准备的那批‘云梦锦’,在入库的时候,不巧遇上了一场急雨,整整三百匹,全都……全都淋湿了!”
“什么?”
我还没说话,一旁的祈恒已经站了起来,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云梦锦。
这可不是普通的布料,而是苏家耗费了整整半年时间,用最顶级的冰蚕丝织造而成,其色如云,其薄如梦,是专为宫中那位最受宠的皇女殿下准备的生辰贺礼。
这批锦缎一旦出了问题,损失的不仅仅是数万两白银,更是苏家在宫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誉!
“现在情况如何?”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王掌柜已经尽力补救了,可那云梦锦太过娇贵,被雨水一淋,颜色就花了,深一块浅一块的,还带着水渍的印子,根本没法用了!”
杜鹃急得直跺脚。
“家主已经知道了,大发雷霆,让您和大小姐立刻去议事厅!”
我心中了然。
该来的,总会来。
这不仅是一场商业危机,更是母亲对我的一次考验。
“走吧。”
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去看看,这天,究竟要怎么塌。”
苏家的议事厅,气氛凝重得像一块铁。
我到的时候,苏瑶已经到了。
她站在大厅中央,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凝重与担忧,正低声向主位上的母亲汇报着什么。
母亲苏婉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地上,是一片碎裂的瓷片,显然是她刚刚发过火。
锦绣阁的王掌柜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见我进来,苏瑶立刻停止了汇报,朝我投来一个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眼神。
“妹妹来了。”她柔声开口,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责备,“你身为苏家的二小姐,锦绣阁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来?”
“姐姐教训的是。”我懒得与她争辩,径直走到母亲面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女儿见过母亲。”
母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算是应了。
“说吧,都说说你们的看法。”她端起茶杯,用杯盖撇着浮沫,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三百匹云梦锦,苏家半年的心血,如今成了一堆废品。你们两个,谁能给我一个解决的法子?”
苏瑶像是早就等着这句话,立刻上前一步,胸有成竹地开口。
“母亲,女儿以为,当务之急,是尽力挽回损失,并保全我们苏家的声誉。”
她的声音清亮而沉稳,颇有几分未来家主的风范。
“这批云梦锦虽然花了,但料子本身还是顶级的。我们可以将其折价五成,尽快处理给城南那些小的布行。一来可以快速回笼资金,弥补亏空;二来,也能防止这批次品流入市场,影响我们锦绣阁‘只卖精品’的名声。”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宫里那边,女儿已经想好了。我们可以立刻从库房里调拨另一批上好的‘流光缎’作为替代,虽然不及云梦锦珍贵,但也是我们苏家的诚意。女儿愿亲自入宫,向皇女殿下解释,想来殿下仁厚,定能体谅。”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考虑了经济损失,又顾全了家族脸面,还主动承担了最棘手的宫中事宜。
听上去,这确实是眼下最稳妥,也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跪在地上的王掌柜闻言,眼中也露出一丝希冀。
母亲那紧锁的眉头,也似乎舒展了一些。
她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我,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审视:“玥儿,你觉得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苏瑶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胜利的微笑。
在她看来,我这个只会胡闹的草包,除了点头同意,还能说出什么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