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
浓烈的酒气和刺鼻的墨臭疯狂地涌入鼻腔,肺部像被点燃的柴火,灼烧着,疼痛着。
还有那双曾经写下无数动人诗篇的手,此刻却像铁钳一样,死死地捂住我的口鼻,断绝我最后一丝生机。
冰冷的背叛,彻骨的绝望。
以及最后,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主上!”
“不!”
我猛地睁开眼睛,从床榻上惊坐而起。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湿了中衣。
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至极的床上。
四周是熟悉的象牙白玉床架,挂着轻薄如烟的鲛绡宝罗帐,鼻尖萦绕的,是顶级龙涎香混合着百花的清甜香气。
这不是墨晟调制的“安神香”。
这是我流云苑的卧房里,十年如一日点着的熏香。
我有些茫然地伸出手,看着自己那双白皙纤长的手。
没有临死前因挣扎而断裂的指甲,没有被毒酒侵蚀的痕迹,肌肤细腻,充满了年轻的活力。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音,在我脑海中清晰地响起。
【时空逆转成功。】
【当前时间点:倾花国历三百一十二年,夏。选夫宴当日。】
【警告:因果律扰动已生效,目标人物:林枫、墨晟、沉迷,记忆将全部保留。】
记忆,将全部保留……
我的瞳孔骤然一缩。
我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我将那三个负心汉从泥潭里拉出来的,命运的交叉口。
而且,那三个负心汉,也带着前世的记忆,一起回来了!
想到这里,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
林枫撕画时的轻蔑嘲弄,沉迷端上毒酒时的残忍微笑,墨晟用情诗捂死我时的疯狂快意……
一幕一幕,如同最恶毒的烙印,深深地刻在我的灵魂里。
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也一起回来!
他们是觉得,凭着前世的情分,我还会像个傻子一样,再次选择他们吗?
他们以为,我还会为了他们,与母亲作对,与姐姐为敌,散尽家财,只为铺就他们的青云之路吗?
我死死地攥住身下的云锦被,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起青白色,身体也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控制不住地颤抖。
可在这翻江倒海的恨意中,那道染血的黑色身影,那声绝望的悲鸣,和那句消散在风中的决绝嘶吼,却像一道暖流,刺痛了我的心脏。
祈恒。
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待我,为我复仇,为我殉情的男人。
上一世,我把他当成最好用的工具,最忠诚的影子,却从未真正看过他一眼,从未问过他一句冷暖。
是我蠢,是我瞎!
我闭上眼,将汹涌的泪意和恨意一同压回心底。
再睁眼时,我的眼神已是一片冰冷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情绪波动,只是一场幻觉。
重来一世,我不仅要复仇。
我还要将那个傻瓜,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给他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吱呀”一声,卧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淡绿色侍女服的少女端着水盆走了进来,看到已经坐起身的我,脸上露出一丝惊喜。
是杜鹃,我的贴身侍女。
“小姐,您总算醒了!”杜鹃将水盆稳稳地放在架子上,快步走到床边,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但更多的是担忧。
“您再不起,前厅的选夫宴就要开始了。到时候,外面那些人,又不知要怎么编排您,说您整日只知玩乐,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呢!”
扶不上墙的烂泥……
我在心里冷笑。
没错,三年前的今天,我苏玥就是整个青安城最出名的“纨绔”。
仗着苏家,家财万贯,我斗鸡走马,一掷千金,是所有贵女眼中最不屑与之为伍的存在。
却没人知道,这副纨绔面孔下,是我在家主母亲的冷漠和嫡姐苏瑶的打压下,唯一的自保之道。
“小姐?您怎么不说话?”杜鹃看着我沉默不语,眼神空洞得吓人,不由得有些害怕,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您昨晚又喝多了,要不要奴婢去请个大夫过来?”
“不必。”我缓缓摇头,声音因为刚醒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我掀开被子,赤足走下床榻。
“更衣。”
杜鹃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愣。
以往每次宿醉醒来,我都要在床上抱怨许久才肯起身。
今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但她不敢多问,连忙应了声“是”,小跑着去衣柜里取衣服。
“小姐,今天还是穿那件方便骑马的黑衣吗?”她一边问,一边熟练地想去拿那套我最常穿的衣服。
“不。”我制止了她。
我走到衣柜前,目光扫过那些或简单、或低调的衣服,最终,落在一件被挂在最深处,几乎被遗忘的华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