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秋高气爽。
玉霄峰下的巨型广场上，早已是人山人海，人头攒动。
天还未亮，各色遁光划破黎明前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纷纷落入早已布置好的座席之中。
才破晓时分，各峰弟子便已蜂拥而至。
真传弟子驾驭飞剑凌空而来，内门弟子三五成群结伴而至，外门弟子更是天未亮就动身赶路。
放眼望去，整个广场汇聚了超过百万修士，密密麻麻的人潮一直延伸到山道尽头。
最外围的杂役弟子连立足之地都难寻，只能攀上远处的古树，坐在枝桠间翘首以盼。
这一日，从各峰峰主、金丹真人、假丹修士，到真传、核心、内门、外门弟子，乃至杂役弟子，今日全都齐聚于此。
宗门上下几乎停摆，只为聆听一人讲道。
……
韩阳门下的三小只，早已端坐在核心弟子区域的蒲团上。
余知显得有些紧张不安。
“余师兄，放松些。”陆江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却也不住好奇四处张望，“师尊的名气可真大，百万修士齐聚，这场面可真够壮观的。”
第五闻歌则闭目养神，静待师尊登场。
“你们说，师尊今日会讲什么？”余知小声问道。
陆江川想了想：“我猜会从基础讲起。师尊常说，修行之道，根基最为重要。”
第五闻歌睁开眼，淡淡道：“师尊自有安排，我们安心听着便是。”
……
内门弟子区域，与韩阳同期入门的弟子们，经过二十载修行，如今也都各有所成。
姜清漪已臻筑基中期，气质越发高冷。
她独自坐在前排，目光平静望着讲道台，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婉、林俊杰也已筑基成功，在各自峰内担任要职。
“想不到韩师叔这么快就要开坛讲道了。”苏婉和旁边姬紫玉师姐感叹道，“记得当年我们一同入门时，他还......”
姬紫玉闻言，亦是深有同感点头，她拢了拢衣袖，惋惜道：“谁说不是呢。当年我还曾托关系找师叔炼过定颜丹，那成色，真是没得说，比丹殿统一发放的强上不少。”
“可惜，自师叔晋位金丹真人，身份尊崇，事务繁忙，再想求他亲手炼制这等低阶丹药，怕是难如登天了。如今想来，当初那丹药，可真成了绝响。”
林俊杰和同门吹嘘道：“当年我和韩师叔一同入宗门，还只是个懵懂少年。如今却已是名震东极域的明阳真人。时光荏苒，当真令人感慨。”
与他们同期入门的其他几人，如今大多仍在练气九层徘徊，但练气巅峰都已成为各峰精英。
其中莫梵的境况最是让人扼腕。
他卡在筑基关口外已久，数次冲击皆以失败告终，眼见着当年并肩的同门一个个筑基成功，心中那份苦涩与焦灼，怕是唯有自己知晓了。
真传首席方缘修为精进，距离突破金丹虽只差临门一脚，却始终未能踏出那关键一步。
然而这最后一步，却如同天堑，始终未能踏出。
她抬眸，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那空无一人的讲道台上，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往昔景象。
彼时在秘境之中，他们曾一同执行任务，相互扶持。
那时韩阳不过筑基中期修为，而自己已是筑基巅峰，稳坐真传之位。
可如今……他已是金丹真人，高踞台上，受百万门人景仰，而自己，却依旧停留在筑基巅峰。
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悄然爬上心头，方缘微微蹙眉，旋即又强迫自己平复下来。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将那点不甘与烦恼压下，只是那紧抿的唇线，终究泄露了几分她内心的波澜。
“修行之路，各有缘法，急不得……”她于心中默念，可那横亘在前的差距，又如何能真正视而不见？
……
而今年新入门的弟子中，年纪最小的才六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五。
这些孩子们个个面带激动的红晕，仰着小脸，目不转睛望着天空。
对他们而言，明阳真人是活在传说中的人物。
最年轻金丹修士、剑压圣子，每一个事迹都让他们心驰神往。
此刻能亲眼见到偶像，简直像做梦一般。
“师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师叔祖呢！我有点激动。”一个七八岁的小弟子扯着身旁年长师兄的衣袖。
那年长的弟子约莫二十出头，虽然强作镇定，但发亮的眼睛也出卖了他的心情：
“别慌，以后见师叔祖的机会还多着呢。”
“那……师兄你的手怎么也在抖呀？”
“那是师兄修炼的功法就是如此！”
许多女弟子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说师叔祖会不会像画像上那么俊朗？”
“我听说真人最爱穿紫金道袍，待会一定要看清楚！”
就连站在远处树梢上的张小凡也难掩激动之色。
年已三十四岁的他，得益于宗门丹药产量增加，在南荒战事中的赏赐，如今杂役弟子也能时常分到丹药，修为总算突破到了练气三层。
只是岁月不饶人，他已不复年少。
虽然提前一日就动身赶往玉霄峰，却因居所离内峰太远，最终只抢到最外围一棵古树的枝桠作为观礼之处。
“明阳真人！我要是能像真人这般该有多好！”旁边树上一个年轻杂役情不自禁感叹。
张小凡闻言，轻轻摇头，沉默不语。
他这辈子唯一值得说道的，便是当年曾在测灵大典上与明阳真人同场测试。虽然最终只测出下品灵根，但能与后来的传奇人物有过这样一段交集，已是他平淡人生中最闪亮的记忆。
十几岁时，他也曾满怀这般幻想，一朝悟道、名动天下。可这些年来，在杂役院洒扫庭除、种植灵田的沧桑岁月，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明白了脚踏实地才是正道。
现在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有朝一日能通过考核，成为外门弟子。
而在内门弟子区域，韩阳的几位族人正襟危坐。
这些年来，他们靠着韩阳提供的丹药，全都顺利进入了内门，其中更有三人已突破筑基期。
此刻他们与其他内门弟子坐在一起，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万众瞩目中。
……
紫霞峰顶。
韩阳一大早就结束修炼与师尊陆明月对坐在听霞小院的石桌旁，一壶新沏的灵茶正飘着袅袅清香。
“时辰快到了。”韩阳看了眼天色。
陆明月执起青玉茶壶，为弟子斟上最后一杯茶，眼中带着欣慰的笑意：“今日是你首次开坛讲道，不必紧张。”
“当初还需要我为你讲解道法，如今，也轮到你为万众传道解惑了。”
“都是师尊教的好！”
韩阳笑着举杯喝了一口茶，随后起身理了理身上的紫金道袍，向陆明月深深一礼。
当他御剑而起时，陆明月望着弟子远去的背影，轻声自语：“终于也到了为万人师的境界了。”
……
就在此时，宗门内突然响起三声清越的钟鸣。
铛——铛——铛——
钟声悠扬，传遍白云宗每个角落。
听到钟声，玉霄峰下的百万修士闻声，顿时整衣肃容，正襟危坐。
紧接着，一道青白相间的流光自紫霞峰冲天而起，划破长空。
紫霞峰与玉霄峰相距不过数百里，以韩阳如今的御剑之速，已堪比金丹后期修士的遁光。
区区数百里路程，不过转瞬即至。
流光所过之处，云开雾散，只在空中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剑意余韵。
百万修士不约而同仰首望天，注视着那道划破长空的青白流光。
“来了！明阳真人来了！”
人群中响起阵阵低呼。
仅仅一息之间，那道流光便已跨越数百里之遥，出现在玉霄峰上空。
浩瀚的灵压如潮水般漫过整个广场，让所有人心神为之一震。
那灵压并不凌厉，反而温润如水，让人如沐春风。
但在场的金丹真人们都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深厚修为，不由得暗自惊叹。
十丈高的汉白玉讲道台上，一位身着紫金道袍的修士悄然现身。
下一刻，台下百万弟子齐身起立，恭敬躬身行礼，声震云霄：
“恭迎明阳真人！”
这浩荡声势，引得群山回响，久久不绝。
韩阳俯瞰着台下身着各色服饰的弟子，忽然想起昔日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在台下恭敬行礼，仰望台上的真人。
台上与台下，所见果然截然不同。
“诸弟子免礼，本座韩阳，今日为尔等讲解修行之道。”
“都坐吧！”
“谢真人！”
百万修士齐声应答，随即整齐落座。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凝神静气，准备聆听真人的教诲。
看着台下弟子们紧绷的神情，韩阳不禁温声提醒道：
“诸弟子听道，不必如此严肃，放轻松些便是。多年前我刚入宗时，也是和你们一样坐在台下，仰望着讲道台上的真人。”
“那时只觉得台上之人高不可攀，道法如天，心里又是敬畏，又是羡慕。”
“一晃二十年过去，而今机缘流转，轮到我站在此处。”
“可见道途虽远，终非虚妄。今日诸位弟子觉得遥不可及的境界，来日未必不能亲身抵达。”
这番话顿时让场中气氛轻松了许多，不少弟子闻言，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