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烈一刀逼退两名护卫,眼神死死盯着郑闲和地上的包裹,准备再次扑上。
老槐树上,“影”的瞳孔微微收缩。
时机,快到了。
他像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滑下树干,准备加入战团。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场混战吸引时。
作为风暴中心的郑闲,却动了。
他没有去抢那个地上的包裹,反而一个懒驴打滚,滚到了破庙角落那尊巨大的,缺了半边脑袋的佛像后面。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周明德:“他不要钱了?”
苏烈:“这小子疯了?”
正要潜入的“影”也停下了脚步,眉头紧锁。不对劲,这和预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下一秒,郑闲在佛像后,猛地一脚,踹在一根早已安放好的木杠上。
“轰隆——!”
一声巨响!
与佛像相连的那面残破的墙壁,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瞬间向外倒塌!
碎石和烟尘,轰然炸开,形成了一道完美的屏障,瞬间隔断了所有人的视线!
“不好!”周明德和苏烈同时惊呼。
但已经晚了。
墙壁倒塌的瞬间,郑闲的身影,已经窜了出去,消失在墙外的荒草丛中。
“妈的!追!”苏烈气急败坏,一刀砍翻面前的敌人,就想去追。
可就在这时,郑闲的声音,又从烟尘中悠悠传来。
“周大人,你要的东西,我给你留下了。能不能拿到,看你的本事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另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硬物,从烟尘中被抛了出来,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周明德的脚下。
这一下,所有人都懵了。
地上一个包裹,周明德脚下一个包裹。
哪个是真的?
周明德的呼吸瞬间急促。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弯腰捡起了脚下的包裹。入手分量沉甸,触感坚硬,错不了!
而另一边,苏烈看到这个情况,眼睛都红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怒吼一声,直扑最开始地上的那个包裹!
他认为,郑闲抛给周明德的,一定是假的!只是为了声东击西!
“影”也做出了同样的判断。他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从侧翼杀出,目标同样是地上的包裹!
苏烈和“影”,瞬间对上了!
两人都想抢夺那个包裹,刀剑相交,爆出刺耳的锐鸣。
而周明德,在拿到自己脚下的“账册”后,第一反应不是查看,而是对手下大吼:“撤!快撤!保护账册回府!”
他的人立刻放弃了战斗,簇拥着他,向山道上疯狂退去。
苏烈一看周明德要跑,更是急了,对着手下吼道:“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场面彻底失控。
一部分血蝠卫去追杀周明德,另一部分则和突然杀出的“影”以及他带来的几个手下,为了地上那个包裹,杀成一团。
而真正的始作俑者郑闲,早已利用墙壁倒塌制造的混乱,遁入了几十米外的一条干涸的河道,顺着河道,飞快地远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乱成一锅粥的破庙,听着里面传来的喊杀声和惨叫声,脸上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容。
周明德拿到的,是真正的,关于苏家的账册。
他虽然贪婪,但作为文官,拿到证据后,第一反应必然是带回朝堂,作为政治斗争的武器。这样,张承的仇,算是报了一半。
而苏烈和那个“影”,正在为了那本伪造的,专门用来栽赃银色面具人的假账册,拼个你死我活。
无论最后谁拿到,打开一看,都会发现自己被耍了。
而更妙的是,那本假账册里记录的“罪证”,会让拿到它的苏家或者“影”,直接和面具人背后的势力,结下死仇。
一份大礼,送到了。
郑闲不再停留,压低身形,几个起落,就彻底消失在了远方的暮色中。
京城的浑水,才刚刚开始搅动。
而他,已经跳出了这个漩涡,海阔天空。
夜色如墨,将一切都浸泡在浓稠的黑暗里。
郑闲的身形在干涸的河道里快速穿行,碎石和沙土在他脚下发出细微的簌簌声,但他毫不在意。肾上腺素还在他的血管里奔流,胸膛里的心脏擂鼓一般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
他成功了。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棋盘上轻轻拨动了一颗棋子,然后整盘棋局都活了过来,互相绞杀,血流成河。而他自己,则抽身而出,成了那个看戏的人。
一口带着血腥气的浊气从他肺里吐出。
他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的河道土壁,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泥土芬芳的夜间空气。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火辣辣地疼,是刚才混战中被一个血蝠卫的绣春刀划开的。他撕下衣摆,草草包扎,动作熟练,仿佛早已习惯。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与扳倒苏家,为张承复仇相比,这点代价微不足道。
他脑中飞速复盘。
周明德,那个看似迂腐的老狐狸,贪婪却胆小。他拿到了真正的账册,绝不敢私吞。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把这东西呈上去,作为攻击政敌苏家的最强武器。苏家在朝堂上的根基,必然会因此动摇。
苏烈,那个蠢笨的武夫。他抢夺假账册,只会一头撞进另一个死胡同。那本假账册,是他花了整整一个月,模仿了无数人的笔迹,精心伪造的杰作。里面的每一笔“交易”,都清晰地指向了京城里另一个神秘又强大的势力——那个以银色面具为标志的组织。
苏家拿到这本账册,会怎么做?
他们会以为抓到了可以反咬一口的证据,去调查面具组织,甚至试图栽赃。
而那个代号“影”的刺客,他如果拿到了,同样会认为这是苏家在构陷他们。
无论如何,苏家和面具组织之间,一场不死不休的狗斗,已成定局。
郑闲的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笑容。
他给京城这潭浑水,下面加了一把猛火。
现在,他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欣赏这场大戏。
不能出城。
城门此刻必然已经戒严,苏家和周明德的人,甚至城卫军,都在满世界找他。出城就是自投罗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抬头,望向远处京城那片连绵的灯火轮廓。
他要回去。
回到那个漩涡的中心。
……
破庙内,血腥味和尘土味混合在一起,呛得人几欲作呕。
苏烈一脚踹开“影”的短剑,反手一刀劈向他的面门!他状若疯虎,双目赤红,每一刀都用尽全力,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东西是我的!”他咆哮,唾沫星子横飞。
“影”的身法却如同鬼魅。他从不与苏烈硬拼,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后仰,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掠过。同时,他手腕一翻,短剑如毒蛇吐信,直刺苏烈握刀的手腕。
快、准、狠。
苏烈的战斗经验何其丰富,瞬间察觉到危险,手腕猛地一沉,刀身下压,“铛”一声脆响,磕开了“影”的剑。
火星四溅。
两人瞬间分开,各自喘息,警惕地盯着对方。
苏烈的手下和“影”带来的几名黑衣人已经杀作一团,但血蝠卫毕竟人多势众,又是精锐,黑衣人渐渐落入下风,身上都挂了彩。
“影”的眼神冰冷,他扫了一眼战局。他知道,今天抢到包裹的可能性不大了。周明德已经带人跑远,再追也来不及。而眼前的苏烈,就是个疯子,再打下去,就算能杀了他,自己这边也必然损失惨重。
为一个不确定真假的包裹,不值得。
“苏烈,” “影”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今天这笔账,我记下了。”
苏烈咧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随时奉陪!现在,带着你的狗,给我滚!”
“影”不再说话。
他打了一个尖锐的呼哨。
剩下的三名黑衣人闻声,立刻虚晃一招,摆脱对手,如三道青烟,瞬间退到“影”的身后。
“我们走。”
话音未落,“影”的身影已经向后飘退,眨眼间就融入了庙外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烈没有去追。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个躺在地上的油布包裹。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像是怕那东西长腿跑了,一把将包裹死死地抄在怀里,那份沉甸甸的重量,让他狂跳的心脏终于安稳了些许。
他赢了。
尽管损失了几个兄弟,尽管让周明德那个老东西也抢走了一个包裹,但最后的胜利者,是他!
“大人,周明德的人已经跑远了,我们追不上了。”一个血蝠卫捂着胳膊上的伤口,气喘吁吁地过来报告。
“不用追了!”苏烈此刻心情大好,他拍了拍怀里的包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那个老东西拿走的肯定是假的!郑闲那个杂种,想用声东击西的把戏骗我?他还嫩了点!”
他坚信,郑闲最后抛给周明dE那个,只是为了吸引注意力的诱饵。
真正的好东西,绝对是这个一开始就丢在地上的!
“我们立刻回城!快!”苏烈大手一挥,“今天的事,谁敢泄露半个字,杀无赦!”
“是!”
幸存的血蝠卫们簇拥着他们的指挥使,迅速离开了这座人间地狱般的破庙,向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
另一边,周明德的队伍在山道上狂奔。
周明德被几个亲信护卫围在最中间,他一个文官,何曾经历过这种阵仗。山风吹得他官帽都歪了,养尊处优的身体几乎要散架,但他此刻完全感觉不到疲惫。
他的右手,死死地攥着那个油布包裹,手心全是汗,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是真的吗?
这东西……真的是苏家通敌叛国的账册?
郑闲为什么要给我?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翻滚,让他既恐惧又兴奋。
他不是武将,不懂得冲锋陷阵。但他在朝堂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已经浸淫了三十年。他太清楚这东西的分量了。
如果它是真的,那么盘踞朝堂二十年,根深蒂固的苏家,将会迎来一场灭顶之灾。而他,周明德,将会是那个亲手推倒这棵大树的人!
这是何等的功绩!何等的荣耀!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大人,后面好像没有追兵了。”一个护卫回头看了一眼,低声说道。
周明德这才稍微放慢了脚步,扶着旁边的一棵树大口喘气。他回头望向破庙的方向,那边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夜风吹过树梢的呜咽。
苏烈……那个莽夫。
周明德的眼神闪烁。
他肯定去抢另一个包裹了。
他会认为我手里的这个是假的。
很好。
郑闲这一手,玩得漂亮。他利用了所有人的心理。他知道苏烈这种人,必然会做出最直接、最愚蠢的判断。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我?
周明德想不通。他和郑闲毫无交情,甚至在此之前,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难道是……张承?
周明德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郑闲之前喊了一句,为了张承报仇。张承是御史台的言官,三个月前,因为弹劾苏家,被当朝杖毙。
原来如此。
郑闲是张承的同党?或者……朋友?
周明德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不再去想郑闲的动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带着这本账册,安全回到府中。
“所有人,加快速度!在天亮之前,必须回到府里!”周明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从今天起,周府进入最高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来!”
“遵命!”
一行人再次加快脚步,消失在崎岖的山路上。
京城,这座巨大的权力怪兽,即将在黎明时分,被投入一颗谁也无法预料的炸弹。
……
京城,西城,一处偏僻的宅院。
这里是苏家的一处秘密据点。
苏烈一脚踹开房门,将怀里的油布包裹“砰”一声扔在桌上。他反手关上门,闩死,然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安全了。
他走到桌边,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看着那个包裹,就像看着绝世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