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裕的话音未落,整个前厅已经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寒意,不再是从脚底板升起,而是像无数根淬了冰的毒针,从四面八方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骨髓里。
赶尽杀绝的宣战!
崔仁这四个字,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贴在了五姓七望所有人的脑门上。
“疯了……他就是个不计后果的疯子!”
范阳卢氏的家主卢承庆,此刻再无半点风雅,他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状若癫狂,“他要毁了我们!他这是要毁了我们上百年的基业啊!”
“钱!他有多少钱可以这么烧?!降价九成?免费施粥?他郑家就算是座金山,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清河崔氏的一名旁支长老尖声叫道,与其说是在质问,不如说是在自我安慰。
然而,王裕只是惨然一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你们还没明白吗?钱……钱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他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大唐的勋贵!是程咬金!是秦琼!甚至……是陛下!”
这个猜测一出,厅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不……陛下不可能……”
李氏家主下意识地反驳,但声音却越来越小。
是啊,如果不是有皇帝在背后默许甚至支持,郑闲区区一个年轻人,哪来的胆子,敢同时向五姓七望这棵参天大树发起如此决绝的冲锋?
他们自以为是的暗杀,在对方眼里,恐怕只是一个笑话。
人家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一头撞进来,然后名正言顺地收网!
“报——”
又一声凄厉的嘶喊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一名浑身是血的护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胳膊上还插着一支羽箭。
“家主!我们……我们派往城外各个庄园和矿山的信使,全……全都失联了!派出去查探的人回报,所有通往我们产业的要道,都被……都被不明身份的兵马给封锁了!”
“什么兵马?!”
王裕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看不清旗号……但……但他们装备精良,队列整齐,绝非寻常府兵……看那气势,倒像是……像是百战边军!”
“完了……”
王裕松开手,整个人颓然地向后倒去,若不是身后的族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已经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封锁庄园和矿山,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他们最后的根基,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和资源产出,被彻底掐断了!
城内的商铺被釜底抽薪,钱庄被挤兑一空,城外的产业又被武力隔绝。
郑闲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又快又狠,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他们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世家大族,就像是被拔光了毛的凤凰,摔进了泥潭里,狼狈不堪,只剩下垂死挣扎。
“求援!”
崔仁猛地站起身,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嘶哑地说道:“我们必须求援!”
“向谁求援?”有人茫然地问。
“还能有谁?”
崔仁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去宫里!去求陛下!”
“求他?”
王裕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崔兄,你糊涂了吗?这一切,分明就是他默许的!我们去求他,岂不是自取其辱?”
“那也得去!”
崔仁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叮当作响,“是,这很可能是他设的局!但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再这么下去,不出三日,我们五姓七望在长安的势力就会被连根拔起!到那时,我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决然:“去求陛下,固然是丢脸!但只要我们肯低头,肯让出足够的利益,陛下为了朝局的安稳,就绝不会坐视我们被那个疯子彻底毁掉!”
“没错!”
卢承庆也反应了过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们五姓七望盘根错节,真要倒了,整个大唐的经济都会动荡!他李世民担不起这个责任!他要的是一个听话的五姓七望,而不是一个死掉的五姓七望!”
众人沉默了。
求饶,低头,割肉。
这些词语,对于他们这些习惯了颐指气使的世家门阀来说,是何等的刺耳,何等的屈辱。
但正如崔仁所说,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好!”
王裕挣扎着站直了身体,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备车!老夫亲自去!崔兄,卢兄,我们一起进宫面圣!”
他眼中燃烧着屈辱的火焰,声音却异常坚定:“就算要割肉,我们也要让那个小畜生知道,五姓七望的肉,不是那么好吃的!”
……
甘露殿。
李世民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平静地听着王德的汇报。
“……陛下,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等五家家主,此刻正在宫门外求见。”
“哦?”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奏折,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站在下首的房玄龄与杜如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们知道郑闲会反击,却没想到反击来得如此迅猛,如此……不留余地。
“陛下,郑县男此举,虽是事出有因,但手段未免太过激烈。长安城物价动荡,人心惶惶,长此以往,恐伤国本啊。”
房玄龄躬身进言,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是啊陛下,”杜如晦也附和道,“五姓七望虽然跋扈,但其产业遍布天下,与朝廷经济民生息息相关。若真将其一棍子打死,只怕会引起天下震动,于我大唐不利。”
李世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案。
“克明,玄龄,你们说的,朕都明白。”
他缓缓开口,“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朕要放任郑闲去做这件事?”
房玄龄与杜如晦皆是一愣。
“这五姓七望,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大唐身上吸血。朕登基以来,处处受其掣肘。朕的政令,出了长安,就要看他们的脸色。朕想提拔寒门才俊,他们便百般阻挠。朕想改革税赋,他们便阳奉阴违!”
李世民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压抑已久的怒火:“朕,受够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殿外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