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学子发出一声绝望的低吼,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沾染了尘土。
他视若珍宝、寄托了无数希望的策论,是他准备参加即将到来的乡试,借此改变自身命运的敲门砖,如今却因为这劣质不堪的“惠风纸”,仅仅写了几个字,便毁于一旦!
他想起王家铺子前那些天花乱坠的吹嘘,想起掌柜那信誓旦旦的保证,想起那便宜了近三成的价格曾让他如何心动,一股被愚弄、被欺骗的怒火从心底直冲脑门,烧得他双眼通红。
“王家!无耻奸商!你们……你们这是坑害我们这些寒门学子啊!”
他一拳捶在桌子上,桌子发出痛苦的呻吟。
为了省下那一点点钱,他放弃了虽然价格稍高但质量有口皆碑的“格物纸”,选择了这所谓的“惠风纸”,结果却落得如此下场!
这不仅仅是几文钱的损失,更是对他数日心血的无情践踏,是对他前程的恶意阻挠!
相似的场景,在接下来的一两天内,如同瘟疫般在长安城的各个角落蔓延开来。
那些因为贪图便宜而购买了“惠风纸”的学子们,在最初短暂的欣喜过后,无一例外地都遭遇了同样的窘境,甚至更为不堪。
“我的天爷!这纸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墨迹全化开了,跟鬼画符似的!”
“这哪里是纸?简直就是豆腐渣做的!我轻轻一碰,就破了一个大洞!我抄了一半的《论语》,全完了!”
“王家这是卖的什么黑心肝的玩意儿!还说什么‘惠风和畅’,我看是‘妖风作祟’!”
“还美其名曰‘成本价’让利学子,呸!我看连茅厕用的草纸都比它强韧!这根本就是亏心价,骗我们这些穷学生的血汗钱!”
抱怨声、咒骂声、哭诉声,此起彼伏,从最初的窃窃私语,逐渐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暗流。
先前那些对王家“慷慨之举”感恩戴德的言辞,转瞬间便被铺天盖地的指责和愤怒所淹没。
尤其是那些自以为占了大便宜,甚至不惜排长队抢购到所谓“成本价”惠风纸的人,此刻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们本以为自己慧眼识珠,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却不成想是吞下了一个裹着蜜糖的苦胆,不仅浪费了钱财,更耽误了宝贵的课业。
“退钱!必须退钱!王家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王家欺人太甚!拿这种废纸糊弄我们读书人,良心何在!”
愤怒的学子们开始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手中拿着那些写废了的、破损的“惠风纸”作为证据,准备去找王家纸铺讨个公道。
一时间,王家纸铺门前,从前几日的门庭若市、人声鼎沸,迅速转变成了群情激奋、怨声载道的声讨现场。
王玄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将这些情况汇总了回来。
他再次走进郑闲的书房时,脸上带着一种努力压抑却依旧难掩的兴奋和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
“小少爷!小少爷!您真是神机妙算,料事如神啊!”
王玄策一开口,声音都比往常高亢了几分,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那些买了王家‘惠风纸’的学子,现在全都炸开锅了!长安城里,到处都是骂王家黑心,卖劣质纸坑人的!”
他眉飞色舞地描述着从各处听来的消息:某某学子因为用了“惠风纸”,重要的呈文变成一滩墨迹,错失了机会;某某书生抄录的珍贵典籍,因为纸张破裂而损坏;还有人因为墨迹晕染,字迹模糊,被先生斥责学艺不精……
“……尤其是那些抢到所谓‘成本价’纸的,现在骂得最凶!捶胸顿足,说王家不仅骗了他们的钱,更是耽误了他们的学业前程,简直是斯文败类中的败类!不少人已经拿着那些写废了的纸,堵到王家铺子门口,要求退货赔偿了!听说王家的管事被骂得狗血淋头,焦头烂额,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请示王珪那个老匹夫了!”
郑闲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这一切的发生,都不过是剧本上早已写好的情节。
他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才慢悠悠地说道:“意料之中。贪小便宜,终究要吃大亏。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从天而降的馅饼?王家想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未免也太小瞧天下人了。”
“王家这次,可算是把读书人的脸都给丢尽了,名声也臭了大半!”
王玄策痛快地说道,仿佛已经看到王家焦头烂额的模样,“他以为靠着胡乱降价就能打垮我们印书坊,真是痴心妄想,自取其辱!”
郑闲放下茶杯,缓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旧明媚的阳光,眼神却在不经意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他缓缓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王珪不是蠢货,他很快就会明白,这次他们捅了多大的娄子。摆在他面前的无非两条路,要么立刻壮士断腕,公开认错,回收所有劣质纸张,承担一切损失,或许还能挽回一丝声誉;要么……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着头皮继续错下去,用更多的谎言去掩盖最初的错误。”
“大人,那我们接下来……”
王玄策摩拳擦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王家更狼狈的下场。
郑闲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王家不是喜欢玩价格战,喜欢用所谓的‘惠风’来迷惑人心吗?那我们就让整个长安城的读书人都看清楚,什么是真正的‘物有所值’,什么是真正的‘惠风和畅’。老王,你立刻放出风声去,就说我郑家印书坊,为了体恤广大学子,凡是拿着任何一张写废了的‘惠风纸’前来购买‘格物纸’的,无论那‘惠风纸’损坏到何种程度,一律可以折价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