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惊鸿院内灯火阑珊。沈惊鸿屏退了其他丫鬟,只留司棋在内室伺候。桌案上,摆放着下午从大厨房送来的那几样点心,以及一壶刚刚烫好的、气味浓烈的烧刀子酒。
“小姐,您这是要……”司棋看着沈惊鸿小心翼翼地将一块荷花酥掰开,放入一个洁净的白瓷碟中,不禁疑惑。
“验证一个猜想。”沈惊鸿目光沉静,提起酒壶,将滚烫的烈酒缓缓浇在点心碎块上,直至完全浸没。浓烈的酒气瞬间在室内弥漫开来,掩盖了点心原本的甜香。
主仆二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碟中之物。时间在寂静中一点点流逝,被烈酒浸泡的点心渐渐软化,析出些许油渍和颜色。
忽然,沈惊鸿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在纯白瓷碟的映衬下,那被烈酒浸泡出的汁液,似乎……比寻常点心被酒浸泡后应有的色泽,多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青色!这抹异色淡至极处,若非她早有心理准备,且是在光线明亮的灯下紧盯着观察,绝对会将其忽略。
“司棋,你看这汁液,颜色可有何不同?”沈惊鸿压低声音问道。
司棋凑近了些,仔细分辨,犹豫道:“小姐,奴婢看着……似乎就是点心被酒泡了的颜色,只是……好像隐隐有点发青?奴婢不敢确定,许是灯影晃的?”
连司棋也隐约看到了!这说明并非她眼花!
沈惊鸿心中剧震,面上却竭力保持平静。《南疆异物志》所载竟是真的!蚀心草,其性畏烈酒,汁液微泛异色!这点心果然有问题!对方竟真的用了如此阴损隐蔽的南疆奇毒!
她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又依法炮制,将杏仁酪也用烈酒测试,结果同样,浸泡出的汁液带着那一丝诡异的淡青。
证据确凿!
“把这些东西小心处理掉,不要让人发现。”沈惊鸿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瓷碟彻底清洗干净。”
“是,小姐。”司棋脸色发白,她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手脚利落地将残渣收拾好,心中后怕不已。若非小姐机警,得了警示又查获古籍,日后天长日久地吃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处理完这些,沈惊鸿独坐灯下,指尖冰凉。蚀心草的存在基本可以确定了。但这并没有让她感到轻松,反而让局势更加迷雾重重。
能弄到南疆特有的蚀心草,并能将其悄无声息地送入镇国公府,混入她的膳食,这绝非柳姨娘一个内宅妇人能轻易办到的。她背后一定有人,一个能量不小,且可能与南疆有所关联的人。
是七皇子萧彻吗?他此时羽翼未丰,会如此早就动用南疆的关系来对付她?还是……府内真的还藏着连她都不知道的敌人?
“冷锋。”沈惊鸿轻声唤道。
黑影应声而现。
“李婆子那边,可有进展?尤其是与南疆或熏香相关的线索?”沈惊鸿直接问道。
冷锋回道:“回小姐,李婆子今日依旧如常,未曾接触可疑之人或特殊熏香。不过,属下扩大范围,暗中排查了与大厨房有接触、或有南疆背景的府中之人,发现一人略有疑点。”
“谁?”
“负责采买一部分干货调味的赵管事。他的续弦妻子,据说是南疆边境一带的人氏,三年前才嫁入京城。属下查过,这赵管事与李婆子虽无明面往来,但前几日,有人见赵管事家的一个小厮,曾与李婆子在厨房后院说过几句话,内容不详。”
赵管事?续弦是南疆人?沈惊鸿眼神一凛。这确实是一条值得注意的线索。赵管事负责采买,有机会接触外来物品,他的南疆妻子则提供了药源的可能。而李婆子,则可能是经手投放的人。
“盯紧这个赵管事,还有他家那个小厮,以及他的南疆妻子。查清他们近日所有动向,接触过什么人,尤其是府外之人。注意是否有特殊的熏香物品流入他们手中。”沈惊鸿迅速下令。线索开始交织,指向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赵管事。
“是。”冷锋领命,又道,“小姐,惊鸿卫那三人,已通过初步忠诚考验,属下打算明日带他们去城外秘密地点进行第一次正式训练。”
“可以,务必保证隐秘。他们的存在,是我们日后重要的底牌之一。”沈惊鸿颔首。自身武力的建设刻不容缓。
冷锋退下后,沈惊鸿又从怀中取出那个白玉瓷瓶。蚀心草的确认,让她对陆君邪的警惕心稍减了几分。他提供的警示是真实的,那么这瓶玉露清心丹,或许真的如他所说,是“聊表诚意”。
她再次倒出一粒丹药,这次,她刮下更少的一点粉末,溶于清水,仔细观察,又沾了一点放入口中细细品味。药力温和,带着清心宁神的淡淡凉意,流入经脉,并无任何不适或阻滞之感。以她目前的判断,这丹药应是无害,甚至确有益处。
但她依旧没有完全放心,只取了极小的一点份量服用,打算观察一夜自身反应再说。身处漩涡中心,再如何谨慎也不为过。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沈惊鸿躺在床榻上,却毫无睡意。蚀心草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她的心头。敌人已经出招,阴毒而隐蔽。她虽然凭借前世记忆和今生的机敏堪破了这第一局,但对手绝不会就此罢休。
赵管事是否就是关键?还是他也只是一环?柳姨娘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知情者,合作者,还是也被利用?
母亲当年的死,是否也与此有关?那皇家秘药,与这南疆奇毒之间,有没有某种联系?
一个个疑问在脑中盘旋。她知道,自己必须加快脚步了。不仅要防范暗算,更要主动出击,揪出这潜藏在暗处的毒蛇。
第二天一早,沈惊鸿醒来,仔细感受体内气息,并无异样,那极小剂量的玉露清心丹似乎确实起到了些许安神静气的效果。她稍稍安心,决定日后可酌情服用此丹,对抗那蚀心草可能带来的潜在影响。
早膳依旧由司棋严格检验,并用烈酒秘密测试了粥品,确认暂无问题后才食用。
请安时,沈惊鸿格外留意了柳姨娘的神色,依旧是无懈可击的温婉。她甚至主动提起:“听闻大小姐近来脾胃不适,妾身这里有些上好的山药茯苓粉,最是温和滋补,不如给大小姐送些过去?”
沈惊鸿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疏离与一丝病弱的倦怠:“多谢姨娘好意,只是我这脾胃大夫吩咐了需清淡饮食,不好胡乱进补,心领了。”
柳姨娘也不坚持,笑容依旧得体:“是妾身考虑不周了,大小姐好生将养才是。”
从寿安堂出来,沈惊鸿并未直接回去,而是绕道去了府中库房附近,那里也是赵管事日常活动的地方。她并未靠近,只远远瞧见一个穿着管事服色、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正指挥着几个小厮搬运货物,看上去并无异常。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匆匆从旁边走过,手里捧着一个看似刚从外面送进来的锦盒,与赵管事擦身而过时,似乎低声快速地说了一句什么,赵管事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沈惊鸿目光一凝。那小丫鬟……似乎是沈柔薇院子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