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明和吴德芳结婚时,已经工作七、八年了。结婚前的七、八年间,一共给家里汇过三次钱,这三次还都是陈立明在部队的时候,有三年没回家,每年春节寄一个月的津贴给陈老头和陈老太。退伍后去了劳改农场,就一次都没给家里寄过钱。
原本退伍后陈立明是打算像之前一样,每年春节给爸妈发一次红包,结果老两口知道老大被分配到了最边远的劳改农场,火车倒汽车,再倒拖拉机毛驴车,硬是去劳改农场看了陈立明一次,打那之后说啥也不让陈立明再给家里寄钱了,陈老头让陈立明自己把钱都存着,经常走走关系,有机会调动就赶紧调,在那个荒凉的地方连媳妇都找不着。
老两口回来以后那叫一个操心啊,生怕大儿子在那蛮荒之地待一辈子,每次见了陈立言,就不停哭诉:
“你大哥苦啊,说出去,吃国家的饭,别个听到起流口水,看了才晓得那叫一个惨啊。那个地方连水都紧张,吃的用的根本买不到,住的宿舍也特别简陋,你大哥太苦咯……”
全家人都以为陈立明过的比劳改犯好不了多少,可实际情况是,陈立明刚分配过去的时候,劳改农场的家属区正在规划建设,宿舍也在翻新,工作人员都暂时住在临时盖的简易宿舍里,不到半年,陈立明就搬进了新宿舍。
劳改农场地方看着是荒凉,陈立明刚去的时候是一名看守警,也是半年左右,之前的管教干事突发心脏病,不能继续留着这里了,他天降狗屎运变成了管教干事,直接成了核心岗位,劳改犯的考核、思想教育、档案之类的全归他管,这可不就有点权利了么,大额的贪污受贿算不上,劳改犯家属们送的烟酒糖茶土特产可没少落下。陈立明也有点心眼,从不吃独食,领导那也没少送,这才有机会通过一个领导认识了吴德芳。
收的东西再多,陈立明也没往家寄过一星半点,反而是他要结婚的时候,给陈老头和陈老太说要三转一响,还要六百六十六的彩礼。收到电报的陈老头背后都湿了,上哪弄这么多钱啊,跟陈老太商量完,去了桐市印刷厂,找到了陈立言,陈立言也没有钱,每次发了工资都寄回家了,最后好不容易跟同事们凑了三百块给了老两口。
老两口不甘心,又去纺织厂找了陈立红,被陈立红好一通骂:“爸妈你们够可笑的,我结婚的时候你们给了我多少嫁妆?大儿子结婚跑来问我要钱,别人嫁闺女都给大笔陪嫁,我倒好,娘家就给两床被子还不是新的,你们还来我单位,反正我没钱!我大哥工作这么多年,还吃皇粮的,哪来的脸让我出彩礼?!还要三转一响?告诉他们有多远滚多远!我可不是我二哥那个软柿子!”说完头都不回就进车间了。
陈立红怼老两口的嗓门大,正好被厂领导瞧着了,觉得影响不好,让车间主任去谈了话,陈立红挨了批评还写了检查,以至于后来她是真怕爸妈去厂里跟她闹。
陈老头和陈老太为了老大娶媳妇,把家里的猪和鸡全卖了,亲朋好友到处凑,陈立军和陈立青每天必吃的的鸡蛋都变成两天一个了,相当于全家人除了陈立红都勒紧裤腰带娶吴德芳进门。
离得太远,家里一直都不知道陈立明的媳妇儿到底长啥样,六百六十六的彩礼加上三转一响,全家人都觉得老大娶了个天仙,亲家还是干部。陈立明夏天在劳改农场结了婚,从单身宿舍搬进了带院子的三间大平房。陈老头和陈老太每天撅着钩子从天亮干到天黑,家里的猪卖了,还欠一屁股债,只能去帮别人种地,就是这个时候,陈老太腰上落了病根。
好不容易盼到过年,全家团聚,都等着瞻仰老大媳妇的绝世美颜呢,大年三十从早上起全家都没闲着,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各种拿手菜八仙桌上都快摆不下了。陈老太连大年初一早上吃的拳头大的汤圆都包好了,听老大说吴德芳爱吃甜的,还用了珍贵的红糖拌馅。
傍晚时分,陈立明掀开家里的棉门帘子,跟吴德芳一前一后进了家门,视线转来的人全部石化。
陈立军正在偷吃炸货,突然觉得油果子不香了。
陈立青端着刚出锅的蒸年糕,本来就烫,被刚进门的大嫂惊吓到差点碎碎平安。
陈立红原本还嫌廖建英条件不好,看到新大嫂,心里把老大嘲笑了一百八十遍:就娶这么个玩意儿还有脸问老子要钱!
陈立言、陈老头和陈老太在后院的菜窖里找东西,一人抱了颗大白菜往前屋走,突然觉得好安静啊,看到老大两口子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
陈立明看见老两口出来了赶紧说:“爸妈,我们回来了。”弟弟妹妹们的尴尬他好像都没有察觉一般。
陈老太顿时觉得头晕,大白菜掉在了地上靠向陈老头,陈老头吓坏了,扔了白菜赶紧扶住陈老太。陈立言见状急忙打圆场:“妈就是不听劝,我说了菜窖我下就行,非说怕我把她码好的菜弄乱。”
其他人见这出也都赶紧手忙脚乱给陈老太扶到前屋床上,倒水的倒水,测脉搏的测脉搏,找药的找药,乱成一锅粥了。
此时的陈老太,想哭,特别想哭,这大半年受的罪,到处借钱丢的脸,这辈子从没这么无语过,难怪老大说啥都不肯寄张照片回来,搁这等她呢。
事已至此,还能咋地,自己家娶的媳妇儿,打碎牙和血吞,就希望亲家真的能帮上老大。
吴德芳只觉得婆婆身体这么差,不会给他们添麻烦吧。
老三老四老五看陈老太缓过来点,偷偷跑去后院蛐蛐大嫂了。
陈立军小声吐槽:“我大哥疯了吧!是因为咱家没有长得丑的,所以专门挑了个丑婆娘?”
陈立青忍不住摇头:“咱妈肯定是被大嫂的长相吓到了,大哥真是一鸣惊人啊。”
陈立红:“六百六十六加三转一响,笑死了,明天开始来家拜年的,看到咱大哥娶的干部千金,还不知道得传成啥样呢,老陈家从没这么丢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