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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藏锋守拙

陈杞的来访,如同在李家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渐渐散去,但带来的影响却深远而持久。他留下的那几句箴言——“藏锋”、“立身”、“结缘”,成了“李幺妹”接下来行事的重要准则。

自那日后,“李幺妹”明显变得更加沉寂。她依旧每日清晨在老槐树下静坐,吸纳那微薄的晨曦紫气与月华星辉,但周身那层莹润的光泽,在她有意识的收敛下,变得几乎微不可察。若非李老根之前亲眼见过,甚至会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她的活动范围也更多地局限于自家小院,很少再像之前那样,偶尔会走到院门口,静静地眺望远方。

村里人很快便察觉到了这种变化。起初,那些心怀敬畏或好奇的村民,还会时不时地假装路过,偷偷朝李家院子里张望,希望能再看到些什么“神异”的景象。但几天过去,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比普通孩子更加安静、脸色略显苍白的小姑娘,要么坐在树下发呆,要么帮着姐姐们做些极其轻省的活计,比如慢慢地剥着豆子,或者用她那依旧没什么力气的小手,擦拭着家里那几件简陋的家具。

“看来上次找到狗娃,也是耗了大力气的。”

“估计仙童也不是随时都能显灵的。”

“这样也好,安安生生的,大家也都安心。”

类似的议论在村民间悄悄流传。那种因未知而产生的强烈恐惧和排斥,在“李幺妹”主动的“藏锋”之下,渐渐淡化了一些。虽然敬畏仍在,隔阂依旧,但至少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缓解了不少。李家院门外,偶尔又会出现一些新鲜的蔬菜、鸡蛋,依旧是无声地放在石墩上,但放置的人,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仓惶。

李老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稍稍安定。他越发觉得陈老先生的话有道理。幺妹越是表现得“普通”,对这个家来说就越是安全。

然而,“藏锋”并非意味着完全的无所作为。“李幺妹”在沉寂中,开始更加努力地尝试“立身”——理清自身力量的根源与界限。

陈杞的话点醒了她。她不能只依靠本能和残缺的记忆碎片行事。她需要更清晰地认识自己,认识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

每日的静坐,不再仅仅是简单的吐纳和恢复。她开始有意识地将心神沉入体内,如同内视一般,仔细感知着那缕在与将军厉鬼搏杀后残存、并逐渐与这具身体融合的精纯魂力与道韵。那是一种极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能量,如同蛰伏的潜龙,深藏在她的识海深处,缓慢地滋养着她的神魂和这具脆弱的肉身。

她尝试着去引导它,却发现异常困难。这缕能量似乎拥有着自己的“意志”,或者说,它遵循着某种更高层次的法则,并非她现在的意念所能轻易驱动。它更像是一种“本源”,潜移默化地改造着她的身体,提升着她的灵觉,而非可以直接拿来使用的“工具”。

她也开始更加细致地感知周围的环境。柳林岭的山水地脉,村民们的生气、死气、病气、以及各种混杂的欲望情绪所形成的气场……这些原本模糊不清的信息,在她凝神静气时,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她“看”到王老七家因狗娃失而复得后,那笼罩着的、庆幸与后怕交织的浑浊气场;她“看”到赵寡妇家那如同阴湿角落般、弥漫着嫉妒与狭隘的灰暗气息;她也“看”到石头娘家那虽然微弱、却始终向着李家方向的、带着善意与牵挂的温暖光点……

这种感知,并非主动的“洞察人心”,而更像是一种被动的“气场阅读”。它不像直接窥视他人思绪那样耗费心神且容易引发反噬,但却能让她对周围环境的“势”有一个宏观的把握。这让她对陈杞所说的“结缘”有了更深的理解。善缘如同涓涓细流,虽不能立刻解渴,却在无声无息间滋润着土地;恶缘则如同隐伏的沼泽,不知何时便会吞噬一切。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意渐浓。地里的庄稼开始泛黄,即将迎来收获的季节。李老根和铁柱几兄弟忙碌了起来,脸上也难得地有了些期盼的神色。只要今年收成不错,交了租子后,家里或许能有些余粮,这个冬天就能好过一些。

招娣和来弟也开始忙着准备过冬的物事,拆洗被褥,腌制咸菜。她们似乎也渐渐习惯了妹妹的“不同”,虽然依旧小心翼翼,但那份源自血脉的亲昵,在每日的相处中,慢慢冲淡了那层无形的隔膜。她们会跟妹妹说说村里的闲话,比如谁家又吵架了,哪家的姑娘要出嫁了,虽然“李幺妹”大多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但这种平凡的交流,却让这个家重新有了一丝烟火气息。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潜龙蛰伏于渊,藏锋守拙,静待时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一日,村里来了几个陌生的货郎。他们推着独轮车,车上挂着些针头线脑、胭脂水粉、以及一些小孩玩的拨浪鼓泥人儿。这在本是寻常事,秋收前,常有些货郎走乡串户,赚些小钱。

但这几个货郎有些不同。他们不像寻常货郎那样大声吆喝,热情招揽,反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们的目光锐利,看似随意地扫过村中的房屋、田地,以及来往的村民,眼神深处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他们在村里转了一圈,最后在村中央的大槐树下歇脚,拿出水囊喝水,与几个围上来看热闹的村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老乡,今年收成看起来不错啊?”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货郎笑着问道,露出一口黄牙。

“还行吧,老天爷赏饭吃。”一个老农含糊地应道。

“听说你们柳林岭,前阵子出了件奇事?”另一个瘦高个货郎状似无意地接话道,“好像是谁家丢了孩子,后来又找到了?”

提到这事,周围的村民脸色都有些不自然,支吾着不肯细说。

“哦?是怎么找到的?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高人指点?”刀疤脸货郎追问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村民们互相看了看,都闭紧了嘴巴。经过狗娃事件后,虽然他们对李家的态度复杂,但也隐隐形成了一种默契——不再轻易对外人谈论李家的事情,尤其是关于“李幺妹”的神异。赵寡妇倒是想凑过来说两句,却被旁边的妇人悄悄拉住了衣袖。

瘦高个货郎见问不出什么,笑了笑,岔开话题:“也是,乡下地方,能有什么高人。估计是孩子自己跑累了躲起来睡着了。”他话锋一转,又道,“对了,听说你们这村尾有户姓李的人家?他家是不是有个小姑娘,以前好像有点……不太灵光?”

这话问得更加直接,也更加蹊跷。几个村民警惕起来,纷纷找借口散开了。

刀疤脸和瘦高个货郎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然的神色。

他们推着独轮车,慢悠悠地朝着村尾的方向走去,并没有直接靠近李家,而是在距离李家院落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假装整理车上的货物,目光却如同鹰隼般,牢牢锁定了那座安静的院落。

他们观察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才推着车离开柳林岭,消失在暮色之中。

这一切,看似寻常,却未能逃过一双始终保持着警觉的眼睛。

李家院内,“李幺妹”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刚才在静坐中,清晰地感知到了两股带着明显探究意味、甚至隐含一丝戾气的陌生气场,在村尾徘徊不去。那气场与柳林岭村民的淳朴(或狭隘)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江湖人的油滑与狠厉。

“不是普通的货郎……”她心中默念,一丝隐忧浮上心头。

陈先生预料的风雨,似乎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一些。这些人的背后,会是谁?是觊觎能力的王癞子之流引来的?还是……那位铩羽而归的钱福贵心有不甘?亦或是,更麻烦的角色?

她抬头望向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暮云低垂,仿佛预示着另一场风暴的来临。

第二节 :阴私算计

离开柳林岭的那两个“货郎”,并没有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样,迅速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相反,他们在距离柳林岭十里外的一个小镇客栈里,与一个人秘密地碰了头。

这个小镇虽然不大,但却有着一种宁静祥和的氛围。客栈的招牌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欢迎着这两个神秘的来客。

当那两个“货郎”走进客栈时,他们的身影被阴影所笼罩,让人难以看清他们的真实面目。然而,当他们与那个等待已久的人会面时,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此人身材肥胖,脑袋硕大,脸上的肥肉随着他的笑容不停地颤动。他身穿一件华丽的绸衫,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显示出他的富有和地位。

没错,这个人正是之前在李幺妹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镇上的“福瑞轩”东家,钱福贵。

然而此时此刻的钱福贵,其面容之上,早已不见当初在李家时所展现出的那一丝伪装的客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沉与烦躁。

他独自一人坐在客栈的房间里,面前的桌上摆放着几碟精致的小菜和一壶香醇的美酒,但他却似乎对这些美味佳肴毫无兴趣,完全没有动筷子的念头。

正当钱福贵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刀疤脸和瘦高个走了进来。一见到他们,钱福贵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迅速站起身来,满脸焦急地开口问道:“怎么样?查清楚了吗?”

刀疤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他似乎对自己的能力充满自信。只见他自顾自地拿起酒杯,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然后用手背随意地擦拭了一下嘴唇,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钱老爷,您大可放心,有咱们兄弟出马,还有什么事情是查不清楚的呢?”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说道:“那户李姓人家,就住在柳林岭村尾,位置比较偏僻,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家,是独门独户的。家里除了一个年迈的老农之外,还有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以及两个闺女。您说的那个小丫头,就是他家最小的女儿,名叫李幺妹。”

瘦高个紧接着说道:“我们可都打听过了,这丫头以前啊,那可真是个痴傻的!啥都不懂,整天就知道傻笑。可谁能想到呢,这最近啊,她突然就像‘开了窍’一样,变得厉害起来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这村里的人啊,都在传呢,说她能看到那些脏东西!而且啊,她还能治病找人呢!你说神不神?”

旁边有人插嘴道:“我也听说了,前阵子王老七家丢的那孩子,就是她给指点的位置,结果啊,真就给找着了!而且啊,那位置分毫不差呢!”

钱福贵的脸色就像变色龙一样,不停地变化着。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纠结。

当他听到“李幺妹”说出他家的隐私时,他感到既震惊又恐惧。这个小丫头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这些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无法平静。

回到家后,钱福贵的心情愈发沉重。他开始反复思考那天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担心那个小丫头真的有神通,会把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揭露出来。这样一来,他的名声和地位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然而,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扭曲的欲望也在他心中悄然滋生。他开始想象,如果他能够掌握这种“洞察人心”的能力,那他在商场上将会变得多么无敌。他可以轻易地看穿对手的心思,抓住他们的把柄,从而在竞争中占据绝对优势。

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让钱福贵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境地。他一方面害怕小丫头的能力,一方面又渴望拥有这种能力。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的脸色变得越发阴晴不定。

恐惧与贪婪交织,让他下定了决心。明着请不行,那就来暗的!于是他花重金雇来了这两个在黑白两道都有些门路的“专业人士”——刀疤脸刘横和瘦高个侯三,让他们先去探探底。

“你们确定……她真的有那么神?”钱福贵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钱老爷,这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刘横压低声音道,“我们虽没亲眼见她施展本事,但村里人的反应做不得假。而且,我们靠近他家院子的时候,总觉得……有点邪门,心里毛毛的。那丫头就坐在院子里,明明隔得老远,好像……好像看了我们一眼似的。”他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刀疤,似乎回想起那种不适感。

侯三也点头道:“没错。而且我们还发现,有另一伙人,似乎也对那丫头感兴趣。”

“另一伙人?”钱福贵一惊,“是谁?”

“不清楚。”侯三摇头,“我们注意到有个游手好闲的痞子,叫王癞子的,也在暗中盯着李家。我们试探着跟他接触了一下,那小子滑头得很,口风很紧,但看得出来,他肯定在打什么歪主意。”

钱福贵皱起了眉头。这倒是他没想到的。看来,盯上那块“肥肉”的,不止他一个。

“钱老爷,您看接下来……”刘横试探着问道,“是直接动手,还是……”

钱福贵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动手!必须动手!夜长梦多!”他压低了声音,“不过,不能硬来。那丫头邪门,得想个稳妥的法子。”

他沉吟片刻,阴阴一笑:“既然她那么能‘找’,那就让她再‘找’一次!你们这样……”

钱福贵将自己的计划低声说了出来。刘横和侯三听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高!钱老爷实在是高!”刘横竖起大拇指,“这样一来,既能试试她的成色,又能……嘿嘿!”

与此同时,柳林岭村东头,王癞子缩在自己那间破败的茅屋里,就着一小碟咸菜,呷着劣质的烧酒,心里也在盘算着。

今天白天那两个货郎找他搭讪,虽然没明说,但那意思他懂,肯定是冲着李幺妹来的。这让他既兴奋又焦虑。兴奋的是,连外面的人都知道了李幺妹的价值,证明他的眼光没错;焦虑的是,竞争者出现了,他必须尽快下手,否则这块到嘴的肥肉可能就要飞了。

“妈的,富贵险中求!”王癞子狠狠灌了一口酒,辣得他龇牙咧嘴,“得想个办法,先把那丫头弄出来……或者,让李老根那老家伙乖乖就范……”

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各种阴损的念头在脑海里翻腾。下药?绑架?还是制造个什么意外,逼李家求上门?

他想到了赵寡妇。那婆娘对李家怨气深重,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夜色深沉,如同一块被泼了浓墨的宣纸,将柳林岭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风不再是白日里温柔的信使,它穿过密匝匝的柳树林,带起的不再是草木的清香,而是泥土深处翻涌上来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寒意。风声也变了调,不再是轻柔的沙沙声,而是如泣如诉的呜咽,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怨魂,在岭间盘旋,预示着一场血与火的洗礼。

柳林岭内外,几股暗流因为同一个目标,开始交汇、涌动。

在岭东那座早已断了香火的破败山神庙里,钱福贵正就着一盏如豆的油灯,用一根枯树枝,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划拉着。他那张本就布满沟壑的脸,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愈发阴鸷,一双三角眼里闪烁着贪婪与算计交织的寒光。他不是在画符,而是在绘制一张地图——一张通往李家小院,也通往他毕生财富梦想的地图。

“前门开阔,不宜强攻。后院紧挨竹林,看似隐蔽,但那丫头心细,竹林里定有手脚。”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是两片枯叶在摩擦,“王癞子那个蠢货,只想着用蛮力,却不知这世上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钱福贵的算计,远比王癞子更深一层。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李家那几亩肥田,更是他窥探了多年的秘密。他记得李老头临终前,曾拉着女儿的手,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根”、“老祖宗的宝贝”。钱福贵不信鬼神,但他信“根”能长出黄金。他坚信,李家小院的地下,埋着能让一步登天的财富。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藤,早已缠绕了他的心,如今,他终于等到了收紧藤蔓的时刻。

“舆论,是最好的刀。”他冷笑一声,想起白天派去镇上的长舌妇。那些关于“李幺妹不守妇道,与外乡人有染,败坏风水”的谣言,此刻想必已经像瘟疫一样,在柳林岭的每家每户蔓延开来。他要做的,就是先斩断李幺妹所有的外援,让她变成一座孤岛,在众人的唾弃和孤立中,绝望地沉沦。到那时,他再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而在岭西那间散发着劣酒和汗臭的茅草屋里,王癞子正把玩着钱福贵给他的几块碎银子。银子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他那张布满麻坑的脸上,一双小眼睛里迸射出赤裸裸的、野兽般的欲望。他想的不是什么地下的宝贝,而是更直接、更原始的占有。

“李幺妹……嘿,那个小娘子,长得跟水葱似的。”王癞子嘿嘿地笑着,露出满口被烟草熏黄的牙齿,“钱福贵那个老狐狸,想玩阴的,就让他去玩。等他把那丫片的腿都吓软了,我王癞子再去捡现成的便宜!到时候,地是他的,人,是我的!”

在他简单的世界里,力量就是一切。他盘算着,等夜再深一些,就带上他那几个同样不务正业的兄弟,直接撞开李家的大门。他甚至已经想象好了李幺妹跪地求饶、梨花带雨的模样,那想象让他兴奋得浑身颤抖。钱福贵的阴险算计,王癞子的贪婪妄念,如同两张悄然撒开的网,一张无形,旨在绞杀精神;一张有形,意图吞噬肉体。两张网,从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罩向了那座看似平静的李家小院。

而李家院内,却是一片与世隔绝的静谧。

“李幺妹”结束了一天的静坐,缓缓睁开双眼。她的眸子清澈如山涧的寒潭,倒映着屋里微弱的烛光,深不见底。她并非真正的乡野幺妹,而是三年前为躲避滔天仇家,女扮男装、隐姓埋名于此的江湖人——李清寒。三年的田园生活,像一层温润的包浆,掩盖了她曾有的锋芒,却未曾磨灭她骨子里浸透的警觉。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习惯性地望向窗外。今晚的夜,黑得有些不正常,风也带着一股子狠劲。远处柳树林的呜咽声,像是一首为亡魂谱写的安魂曲,听得人心里发毛。心中那丝盘旋了一整天的、若有若无的不安,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她的心上。

这不是村民们的愚昧和狂暴所能带来的感觉。那种情绪是外放的,是喧嚣的,像山火,虽然猛烈,却有迹可循。而今晚的感觉,是内敛的,是阴冷的,像藏在草丛里的毒蛇,在你毫无防备时,给予致命一击。

她的目光如电,扫过院墙。白天,钱福贵假惺惺地过来串门,说她的院墙有些歪了,还“好心”地帮她扶正了几块石头。当时她并未在意,此刻回想起来,却猛然惊觉,那几块被扶正的石头位置极其微妙,恰好成了几个最佳的落脚点和发力点。她又想起下午去镇上打油,那些平日里还算和善的乡邻,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躲闪和鄙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一切线索,在她脑中迅速串联起来,形成一张清晰的脉络图。钱福贵的“关心”,村民的异样,以及这令人心悸的夜风。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清寒的心,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沉静下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她缓缓关上窗,插好窗栓。她走到床边,掀开枕头,下面静静地躺着一柄连鞘的短剑。剑鞘是普通的鲨鱼皮,但剑柄上那温润的触感,却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安心。这是她最后的依仗,也是她身份的证明。

她没有立刻拔剑,而是转身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冷水,将脸和手都冲洗干净。冰冷的刺激让她更加清醒。她知道,这一次,来的不再是明火执仗、可以被言语和道理暂时劝退的村民,而是隐藏在阴影中的毒牙和陷阱。敌人不再是愚昧的群氓,而是有预谋、有分工的恶徒。

钱福贵是脑,王癞子是爪。他们一个想夺她的根,一个想毁她的身。

李清寒走到门后,将一根粗壮的门闩牢牢地插上。然后,她回到屋中央,盘膝坐下,将那柄短剑横放在膝上。她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她的听觉、嗅觉、触觉,在这一刻被提升到极致。她能听到风拂过屋檐的细微声响,能闻到空气中泥土和腐叶的气息,能感觉到夜的温度正在一点点下降。

她不再去想敌人会从哪里来,会如何攻击。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像一株扎根在悬崖边的孤松,任凭狂风如何呼啸,我自岿然不动。她知道,当风暴真正来临时,任何恐惧和犹豫都毫无意义,唯有手中的剑,和一颗坚定的心,才是唯一的出路。

夜,越来越深了。柳林岭的暗流,已经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漩涡,而李家小院,正是这漩涡的中心。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即将在这沉沉的夜色中,悄然拉开序幕。那看似平静的小院,此刻已是一座孤城,而城中的守将,正枕戈待旦。

第三节 :小试牛刀

接下来的两天,柳林岭似乎格外平静。秋高气爽,村民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秋收做最后的准备,连平日里最爱串门嚼舌根的赵寡妇,都安分了不少。

但这种平静,却让“李幺妹”心中的警觉提到了最高。她清晰地感知到,那两股属于陌生货郎的、带着戾气的气场虽然离开了,但另一股属于王癞子的、充满了贪婪和焦躁的气场,却如同附骨之蛆,始终在李家附近徘徊不去。而且,村子上空,似乎笼罩上了一层极其淡薄、却带着不祥意味的“晦气”。

这绝非吉兆。

她更加坚定了“藏锋”的念头,同时也在暗中做着准备。她无法预测麻烦会以何种形式到来,但提升自身一丝一毫的实力,总归是多一分保障。她将那缕精纯魂力引导至双目和双耳,虽然无法直接用于攻击,却能让她看得更远,听得更清,对气机的感应也更为敏锐。

这天下午,李老根和铁柱、铁石去了较远的一块坡地收拾秸秆,家里只剩下招娣、来弟、“李幺妹”以及年纪稍小的铁锁。

招娣和来弟在灶房忙着准备晚饭,铁锁则在院子里劈柴。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虚弱的呻吟声。

“哎呦……哎呦……救命啊……”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痛苦。

铁锁停下手中的活计,疑惑地看向院门。招娣和来弟也从灶房探出头来。

“谁啊?”招娣扬声问道,带着警惕。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们也学会了不轻易开门。

“是……是李家丫头吗?行行好……开开门……我……我肚子疼得厉害,走不动路了……”门外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痛苦。

招娣和来弟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救人要紧,但万一是……

“李幺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堂屋门口,她目光沉静地看向院门方向,瞳孔深处仿佛有微光流转。在她“眼中”,院门外确实趴伏着一个老妇人的气场,那气场微弱,显示其身体确实不适,但在那微弱的气场之下,却隐藏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紧张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男人的浑浊气息,隐藏在院墙外侧的视觉死角里!

不是一个人来的!有同伙埋伏!

而且,这老妇人的“病气”也很奇怪,并非真正的沉疴顽疾,更像是……某种药物引起的急性不适?

电光火石间,“李幺妹”已然明白了大概。这是调虎离山,或者说是投石问路!利用同情心,骗开院门!一旦开门,埋伏在外的人很可能就会趁机冲进来!

不能开门!

但她也不能直接说破,否则打草惊蛇,对方可能会狗急跳墙,采用更激烈的手段。李家现在只有妇孺和半大的铁锁,根本无力抵抗。

心思急转之下,“李幺妹”已经有了决断。她轻轻拉过招娣,在她耳边低声快速说了几句。招娣先是愕然,随即脸色发白,紧张地点了点头。

“李幺妹”则快步走回自己那间小屋,从炕席底下,摸出了一个小布包。那是她前几天悄悄让铁锁从后山采来的几样常见的草药,有安神的,也有……能致人短暂麻痹昏睡的。她虽然无法动用大法力,但凭借着远超常人的认知和对药性的理解,简单配置一些防身之物,还是可以做到的。她将其中一种草药揉碎,汁液悄悄涂抹在袖口内侧。

这时,门外老妇人的呻吟声更加急促和痛苦:“哎呦……疼死我了……开门……救救我啊……”

招娣深吸一口气,走到院门后,并没有开门,而是隔着门大声说道:“门外的大娘,您坚持住!我妹妹说了,您这病是急症,不能乱动!我们这就去村里喊人,抬您去找郎中!铁锁,你快跑去地里叫爹和大哥他们回来!来弟,你去隔壁……不,去村中央敲锣,喊大家都来帮忙!”

她故意把动静闹大,声音传得老远。

门外的老妇人显然没料到这一出,呻吟声顿了一下。

隐藏在墙外的那个浑浊气场也明显波动起来,显得有些焦躁。

“别……别喊人……”老妇人急忙道,“我……我就是歇会儿,可能……可能就好了……”

“那怎么行!”招娣按照妹妹的吩咐,继续大声道,“我妹妹看得准,您这病耽误不得!必须马上找郎中!铁锁,你还愣着干嘛,快跑啊!”

铁锁虽然不明所以,但见大姐神色严肃,答应一声,作势就要往外跑。

“等等!”门外的老妇人彻底慌了,“我……我好像好点了……能走了……不用麻烦了……”说着,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那老妇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也就在这时,“李幺妹”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院墙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排水孔洞。她将涂抹了草药汁液的袖子靠近孔洞,同时集中精神,调动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神魂之力,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清风般,将那一丝草药的气息,精准地送向了院墙外那个隐藏的、浑浊气场所在的位置。

这是一种极其精妙的操控,需要对自身力量和外界气机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和掌控。她无法直接对付壮汉,但利用草药和神魂之力进行辅助和干扰,却是她目前能做到的极限。

墙外传来一声短促而压抑的闷哼,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怎么了?当家的?你怎么了?”刚刚爬起来的老妇人发出惊恐的叫声。

“李幺妹”迅速退后,对招娣使了个眼色。

招娣会意,立刻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喊起来:“哎呀!外面怎么了?是不是出人命了?快来人啊!救命啊!有贼人啊!”

她这一喊,再加上之前就要去喊人的架势,顿时惊动了附近的几户人家。虽然大家对李家敬而远之,但光天化日之下在村里出事,还是有人忍不住开门查看。

只见李家院门外,一个面生的老妇人正惊慌失措地试图搀扶一个倒在地上的、面相凶恶的汉子,那汉子双目紧闭,似乎昏了过去。而李家院内,传来女孩惊恐的哭喊声。

这情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这陌生男女图谋不轨,不知怎的折了一个,被李家发现了。

“怎么回事?”

“这两人是谁?”

“快!去叫里正!”

附近的村民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看向那老妇人和昏倒汉子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那老妇人见势不妙,也顾不上昏倒的同伙了,连滚带爬地就想跑,却被几个闻讯赶来的青壮村民堵住了去路。

“想跑?没那么容易!说!你们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拍花子的?”

混乱中,“李幺妹”静静地站在院内,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情景,脸色平静。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这两个不过是小喽啰,真正的幕后主使还隐藏在暗处。

她这次小试牛刀,利用了对气机的精准把握、简单的草药知识和一丝神魂之力的巧妙运用,化解了一次潜在的危机。但这更像是一次警告,也让她对自己目前的能力边界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藏锋,并非一味退缩。在必要的时刻,展露恰到好处的锋芒,既能保护自己,也能震慑宵小。

然而,她心里非常清楚,经过这件事情之后,钱福贵和王癞子这样的人,不仅不会放弃对她的纠缠,反而会更加坚定地认为她具有极大的“价值”。他们会觉得,既然她能够引起这么大的风波,那么她身上肯定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利益。

这场风雨远远没有结束,反而因为这次的挫败而变得愈发猛烈。她仿佛能感觉到那股强大的压力正逐渐向她逼近,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她并没有被这股压力击倒,相反,她的内心变得更加坚定,决心要勇敢地面对这一切。

【感谢大家送的礼物,感谢催更,现在流量不好,全靠大家的喜欢,让我有动力写下去,呜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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