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神工坊废墟内,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阿骨打依旧沉浸在深沉的昏睡中,气息虽已平稳,但损耗的本源非朝夕可复,如同大地深处的岩浆,需要漫长岁月方能重新蓄满。悬浮于残炉之上的“陨星斩刃”暗哑无光,神物自晦,唯有在阿骨打无意识的血脉波动与之共鸣时,刃身才会流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暗金流光,仿佛沉睡巨兽的呼吸。玉瓶中的苏塔魂魄,在张灵枢以元神精粹为薪的滋养下,灵光温润稳定,却依旧沉寂于无垠的沉睡,如同被冰封的星火。
张灵枢静坐于断砧之旁,面色依旧苍白,但眸中深处那源自元神本源的虚弱与裂痕感,已被一种极致的专注与探索之光所取代。他内视己身,那缩水了近半、布满蛛网般裂痕的元神雏形,如同历经风暴摧残的玉器,触目惊心。修为更是跌落至元婴初期,且根基浮动,可谓是他修行以来最为低谷的时刻。
然而,福兮祸所伏。这近乎自毁道基的举动,以及此刻身处这“神陨之地”的独特环境,却阴差阳错地,为他达成《九转凝神法》那玄之又玄的终极境界——“九转大圆满”,推开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缝隙。
九转之极,非聚反散,神散则虚,虚极静笃,静笃生明,明照识海,一点灵光,自虚无生,是为元神。
往昔,他法力充盈,元婴饱满,八转巅峰的境界固若金汤,想要“散功”冲击第九转,谈何容易?那需要莫大的勇气与机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而此刻,他元神受损,道基动摇,修为暴跌,恰恰陷入了一种近乎“虚极静笃”的虚弱状态。这非他主动寻求的“散功”,却是事实上的“近道之虚”。
更关键的是,这片神陨之地,充斥着神明时代残留的、更高位格的法则碎片与一丝本源神性。这些能量虽稀薄、惰性,且带有苍茫的死寂之意,但其本质极高。张灵枢在此地疗伤、炼器,元神始终处于一种被压制却又不断尝试沟通、解析的状态,无形中,他的神识感知被迫提升到了极限,去触碰、去适应那超越凡俗的法则韵律。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近乎枯竭的神识,不再试图去“吸收”此地惰性的能量,而是如同最细微的触须,去“共鸣”,去“映照”那弥漫在空气中、沉淀在尘埃里的残缺神性碎片。这个过程凶险万分,如同赤手触摸破碎的镜面,稍有不慎便会被残留的神念反噬或同化。但他元神虽残,本质却因修炼《九转凝神法》而极其纯粹凝练,更兼曾短暂踏足传奇领域,眼界已开。
渐渐地,他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定境。识海中,那破损的元神雏形不再试图修复裂痕,反而如同星辰寂灭般,向内坍缩,化入一片极致的“虚无”与“静寂”。在这片虚无中,他仿佛听到了宇宙初开的余响,感受到了法则编织的经纬。一丝丝游离的、无主的、源自远古神明时代的本源神性碎片,如同受到吸引的萤火,缓缓融入这片虚无。
这不是掠夺,而是引动,是共鸣。
“虚极静笃,明照识海……”
不知过了多久,在那绝对的虚无与寂静深处,一点全新的、更加纯粹、更加凝练、仿佛超脱了形质束缚的“神”之光,悄然亮起。它不再局限于三寸高低的人形,而是化作一团不断生灭、流转不定的星云漩涡,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微的法则符文在生灭演化。虽然光芒依旧微弱,远未恢复全盛,但其“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加灵动,更加贴近大道本源,与天地法则的亲和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九转凝神,元神不灭之境,于此绝境险地,借外力之“散”与神性之“引”,竟被他以这种近乎悖逆的方式,初步踏入了门槛!
元神初成,感知天地的方式彻底蜕变。张灵枢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世界已然不同。空气中游离的能量轨迹、废墟中残留的神纹韵律、甚至脚下大地深处那微弱的地脉波动,都如同掌上观纹般清晰可辨。虽然实力十不存一,但这份对天地法则的洞察力,却远超受伤之前。
然而,这份欣喜只是一瞬。他清晰地感知到,这片神陨之地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空间壁垒坚固得令人绝望,与外界几乎隔绝。凭借他如今的状态,哪怕九转初成,也绝无可能强行破开。
希望,落在了另一物之上——奥古斯都临终前赠予他的那枚“星核忆晶”。
取出那枚冰凉剔透、内部仿佛封印着星河流转的晶体,张灵枢神识沉入其中。以往,他更多是关注其中关于星辰法则与道法的印证。但此刻,以初成的九转元神视角,他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那些迥异于道家遁术、精灵自然魔法乃至深渊空间穿梭的,属于另一个强大文明体系的、极其严谨、精密的“空间魔法”知识!
星界道标定位、维度折叠理论、曲率泡生成方程式、相位转换仪式……无数复杂玄奥的知识涌入脑海。这些知识体系完整,逻辑严密,虽然与东方修行体系迥异,但其追求空间本质的原理,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尤其是其中关于利用星辰引力设定坐标、构建稳定空间通道的部分,更是与他所修的星辰之道隐隐契合。
“唯有理解并掌控空间,方能寻得归途,亦能……”张灵枢的目光扫过玉瓶,扫过昏迷的阿骨打,眼神无比坚定,“……护住所珍视之人。”
他彻底沉下心来,将恢复元神的优先级暂时后置,全部心神都投入了对“星核忆晶”中空间魔法的钻研之中。九转元神的强大推演能力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无数复杂的公式、模型、能量结构在他识海中飞速构建、解析、验证。
时光在废墟中静静流淌。张灵枢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并指虚空划动,勾勒出一个个由星光构成的立体魔法阵图。失败,溃散,再重构……周而复始。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潜心研究之时,怀中玉瓶内,苏塔那沉寂的魂魄,因其元神突破至九转时自然散逸出的、那缕更加精纯贴近本源的生机道韵,微不可察地轻轻波动了一下,仿佛深眠中的人,被一缕温暖的阳光触及。
而归途的曙光,似乎也正随着他对空间中那些无形“星轨”的逐渐理解,于渺茫中,悄然显现出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