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之殿内,时间在无声的阅读与思考中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张灵枢周身流转的星辉微微黯淡,眉心处传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神魂深处的疲惫与滞涩感。
他缓缓收回那如同蛛网般蔓延向四面八方的庞大神识,轻轻闭上双眼,眉头微蹙。饶是他元婴稳固、神识凝练远超同阶修士,如此高强度、高精度地同时处理海量庞杂且蕴含不同能量印记的古老信息,对心神的消耗也是极其巨大的。识海之中,那原本璀璨明亮的元婴小人,此刻光芒也略显柔和,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推演运算。
他并未强求,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心念一动,便彻底收敛了所有外放的神念,双手在膝上结出一个安神定魄的印诀,天灵处微光流转,周身气息迅速沉静下来,进入了深沉的调息状态。殿内浓郁的、沉淀了无数岁月的知识与信仰之力,此刻反而成了滋养神识的温床,丝丝缕缕纯净的意念能量被他缓缓吸纳,修补着方才的消耗。
数个时辰后,张灵枢再次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疲惫尽去,神识已恢复至饱满状态,甚至因方才的极限运用与此刻的深度恢复而隐隐精进了一丝。
他没有丝毫犹豫,再次将浩瀚的神识铺展开来,如同最勤奋的矿工,继续在这无尽的知识矿脉中挖掘、筛选、吸收。这一次,他的神识更加凝练,探索的方向也更具针对性,开始向着那些气息更为古老、位置更为偏僻、甚至带着某种残缺与寂灭意味的典籍区域延伸而去。他渴望找到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可能蕴含着更本源信息的失落传承。
功夫不负有心人。
当他的神识扫过一座位于大殿最深处角落、被厚厚的尘埃覆盖、甚至半掩在几块崩落巨石之后的残破黑石书架时,一卷以某种暗沉近乎黑色、质地却异常柔韧的未知兽皮鞣制而成的古老卷轴,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卷轴散发出的气息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与殿内其他半兽人典籍截然不同的韵味——更古老、更苍凉、更…野性!仿佛来自一个早已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时代。
神识轻轻拂去尘埃,卷轴表面没有任何华丽的纹饰,只有几个以暗红色、仿佛干涸血液书写的、扭曲而原始的象形文字——《荒古吞形秘录》。
张灵枢心神微动,神识缓缓浸入其中。
开篇数行,是以一种极其晦涩、近乎巫祝祷文的语言记载的,关于观想日月、吞吐山岚、引导地脉煞气淬炼己身的法门,其行气路线之诡异、对肉身与魂魄的锤炼方式之酷烈,远超现今半兽人任何已知的传承!其中更是大量提到了“化去横骨”、“炼喉中逆鳞”、“摹百兽真形”、“窃天地精魄”等闻所未闻的概念!
张灵枢初时以为这仍是某种极端偏激的半兽人古老战技,但越往下“看”,心中震撼越甚!
这根本不是什么战技或巫术!这俨然是一部……体系相对完整、另辟蹊径、直指血脉本源蜕变的……妖修功法雏形!
虽然其核心根基与玄门正宗的妖修之道仍有差异——它更侧重于掠夺、吞噬外物精华以强行刺激血脉返祖或异化,而非清修苦练、感悟天道以水到渠成地化形蜕变,显得更为原始、粗暴、充满风险与不可控性——但其在许多关窍之处,例如如何引导血脉之力冲击特定窍穴以激发潜能、如何观想特定兽形以凝聚“妖韵”、如何利用日月精华或地煞之气淬炼体魄等等细节描述,竟与他在修真界所知的一些旁门妖修之术有着惊人的互通之处!甚至在某些方面,其构思之奇诡、胆大妄为,犹有过之!
“难以置信……”张灵枢心中掀起波澜,“此界半兽人先祖之中,竟有部落摸索出了如此接近‘妖修’的法门?这绝非单纯依靠血脉本能所能达到的高度!”
他立刻集中全部心神,仔细研读、推演这部残缺的《荒古吞形秘录》。越是深入,越是感到一种混合着惊叹与惋惜的复杂情绪。
开创此道者,无疑是一位惊才绝艳、胆大包天之辈!他试图走的,是一条强行以意志与秘法驾驭、甚至扭曲血脉,向远古更强横祖先或其他强大存在“借形”、“夺魄”的疯狂之路!若能成功,其成就恐怕不可限量!但这条路的凶险程度,也堪称骇人听闻,稍有不慎便是血脉崩溃、神魂反噬、化为只知杀戮的怪物的下场!
卷轴的后半部分变得愈发潦草、混乱,充满了实验者的痛苦咆哮、失败的记录以及对各种恐怖反噬现象的描述,最后几页更是被大片污秽的暗红色痕迹覆盖,仿佛书写者最终未能逃脱厄运,其部落也因此而衰落,最终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只留下了这部充满警告与绝望气息的残缺秘录。
张灵枢久久沉默。这部意外发现的秘录,如同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禁忌的大门,让他窥见到了半兽人血脉中隐藏的、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危险却也蕴含着无限可能的进化方向。
它虽然残缺且危险,但其蕴含的许多奇思妙想和对血脉力量的深度挖掘方式,却极大地拓宽了张灵枢的视野,为他完善现有的修炼体系提供了全新的思路与极其宝贵的反面教材!
“掠夺与吞噬不可取,易坠魔道,反噬自身。但其引导血脉冲击特定窍穴以激发深层潜能之法,或可借鉴,以更温和的星辰之力替代地煞浊气……”
“观想百兽真形以凝聚战意与特定‘形态’之力,此法虽粗糙,其理念……或可与《星穹剑诀》中‘观星凝意’之法结合,创出更适合半兽人战士凝聚气血战魂的观想图录?”
“其对肉身局部强化、甚至短暂‘异化’以获得特定能力的思路,虽然后患无穷,但若以丹药温和激发、以阵法引导约束、辅以固本培元之法,或能开发出短时间内大幅提升某项能力的秘术,用于危急关头?”
一时间,无数灵感与念头在张灵枢脑海中碰撞、交织。他以自身深厚的道法修为与见识为根基,开始小心翼翼地剥离《荒古吞形秘录》中那些疯狂而危险的糟粕,提取其中蕴含的、闪光的智慧火花,并与自己之前推演的半兽人功法相互印证、融合、改良。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却也让张灵枢沉浸其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他仿佛在与那位早已湮灭在历史中的疯狂先行者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与论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将那条走偏了的、通往力量巅峰的险路,一点点扳回更为稳妥、更具普适性的煌煌大道之上。
这部意外得来的残缺妖修秘录,其价值,对张灵枢而言,甚至超过了之前阅读的所有典籍的总和!它是一把钥匙,一把可能真正解开半兽人血脉力量终极奥秘的、危险而珍贵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