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玛纳河北岸的风裹挟着沙尘,卷过连绵起伏的兽人大营。
十万兽人战士的喘息声汇聚成沉闷的浪涛,拍打着德玛纳河的堤岸——这里是兽人帝国南下的跳板,也是德玛帝国北部的最后一道屏障,越过这条河后,兽人前方将是一片坦途,而德玛帝国面对兽人将无险可守。
狮人大王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金色鬃毛在风中炸开如火焰。
他手中的长剑饱饮过百场血战,此刻直指南岸的苍穹,洪亮的咆哮穿透喧嚣:
兽人帝国的勇士们!德玛老皇帝以死,他们的都城已乱作一团!这是祖先赐给我们的机会——渡过这条河,把人类的城堡踏成泥沼,把他们的女人和孩子变成奴隶!让德玛纳河南岸的土地,从此刻上兽人的图腾!
高台之下,虎人卡色尼的利爪深深抠进泥土。
他看着狮人国王接受万兽朝拜的背影,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
三个月前,正是他率领虎人先锋队击溃了德玛帝国的边境巡逻队,为大军开辟了集结的空间。
可如今站在聚光灯下的,却是这个只会用咆哮煽动情绪的狮人。蠢货,他在心里冷笑,
人类的城墙比你的鬃毛硬得多,等你的鼠人炮灰死光了,才知道谁配当统帅。
号角声突然撕裂空气,第一波渡河的信号来了。
鼠人战士们像黑色潮水般涌向河岸,他们普遍只有一米高,黑灰色的毛发上沾着隔夜的泥浆,手里的短矛磨得发亮,简陋的皮甲在胸口划出道道伤痕——那是部落内部决斗留下的勋章。
这些小个子生物天生畏惧阳光,却在狮人督察队的皮鞭下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扑通扑通的落水声连成一片,仿佛整个河岸都在震颤。
德玛纳河的水流比看上去更湍急,鼠人们像一群被驱赶的鱼,在浑浊的浪涛中起伏。他们的小腿肌肉异常粗壮,这是常年在沼泽中奔逃进化出的优势,可面对人类的箭雨,这点优势显得微不足道。
南岸的防御工事里,五千名人类弓箭手早已搭箭上弦。
指挥官是个独眼的老兵,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刀疤——那是十年前被兽人战斧劈开的痕迹。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手臂猛地向下一劈:
刹那间,五千支箭矢组成的乌云遮断了阳光。
这些箭杆上刻着防锈的符文,箭头淬过野猪胆汁,虽不至于致命,却能让伤口发炎溃烂。
箭雨落入河中,激起密密麻麻的水花,每一支箭都可能夺走一条生命。
有鼠人被射中咽喉,鲜血在水面绽开如红莲花;有鼠人被射穿肩胛骨,短矛脱手坠入河底;还有的被射中眼睛,在水中疯狂挣扎,很快被下游的漩涡吞没。
潜下去!都给我潜下去!
鼠人队长在水中咆哮,他的耳朵被一箭射穿,却死死攥着短矛不肯松手。这些天生胆小的生物此刻没有退路——身后的狮人督察队正举着巨斧在岸边巡逻,任何试图回头的鼠人,都会先被自己人的武器劈成两半。
于是水面上的黑色脑袋纷纷消失,只剩下箭支落水的噗噗声,和河底偶尔泛起的血色泡沫。
独眼指挥官啐了口唾沫,对身后的士兵骂道:
这群耗子精倒机灵。传我命令,弓弩手退到第二防线,刀盾兵顶上来!等他们爬上岸,给我用斧头把这些脑袋一个个剁下来!
德玛纳河的河面足有三里宽,当鼠人还在河中央挣扎时,第二波兽人已经开始渡河。
牛头人战士们扛着巨大的原木踏入水中,这些身高近三米的壮汉每一步都让河水翻起巨浪,原木在他们手中变成临时的盾牌,挡住了零星射来的冷箭;
半人马们则在河岸来回奔驰,马蹄扬起的水花溅湿了鬃毛,他们的床弩射程比人类更远,偶尔射出的反制箭能精准命中防御工事上的弓箭手;
熊人战士最是蛮横,他们干脆抱着巨石沉入水底,沿着河床一步步向南岸挪动,厚重的脂肪层让他们能在水下憋气更久,仿佛一群移动的暗礁。
狮人大王站在北岸高台上,看着河面上铺开的十里长阵,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他并非卡色尼想的那般愚蠢,早在半个月前就派出斥候探查了德玛纳河的水文——从上游的浅滩到下游的漩涡,每一处水流的速度、每一块礁石的位置都刻在他的羊皮卷上。此刻十万大军分作七路,从不同河段同时强渡,正是要让南岸的人类首尾不能相顾。
河中央,蛇人战士们像真正的水蟒般蜿蜒前进,他们的鳞片能减少水流阻力,毒牙咬穿了试图偷袭的水兽喉咙;
猪人战士们则发挥了拱土的本能,用鼻子在水下开辟通道,浑浊的河水被搅得更加混乱;狗头人最擅长的是捡拾,他们在水中捞起鼠人掉落的短矛,攒成一束束投向岸边的人类......整个德玛纳河仿佛变成了一锅沸腾的杂烩,各种嘶吼、咆哮、兵刃碰撞声顺着水流淌向南岸。
德玛帝国的皇宫里,水晶灯的光芒映着德玛沙沙公主苍白的脸。
她手指捏着父亲的遗诏,羊皮纸的边缘已被汗水浸得发皱。
三天前,老皇帝的灵柩还停在正殿,兽人渡河的消息就像一道惊雷劈进了混乱的朝堂——贵族们忙着争夺摄政权,将领们互相推诿防御责任,连最忠诚的禁军统领,也在昨夜借口保卫皇宫,把军队撤回了内城。
殿下,北岸防线传来急报,内侍官的声音带着颤抖,兽人已经在下游的浅滩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守将请求增兵......
德玛沙沙公主深吸一口气,将遗诏放回紫檀木盒。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混乱的思绪清晰了几分:
告诉守将,朕......本公主已经下令让东部行省的骑兵驰援,三天内必定赶到。让他无论如何守住第二道防线,后退者,斩!
内侍官领命退下后,公主望着窗外的天空。
云层低得像要压垮宫殿的尖顶,让她想起三个月前李查德送来的那封信。
那个年轻的领主在龙尾谷击溃蜥蜴人部落时,曾在信中提醒她:
兽人动向异常,需早做防备。可那时朝堂正忙于权力更迭,谁会在意一个边境小领主的警告?
如果......如果李查德在就好了。
她喃喃自语。听说那个年轻人不仅能驯服兽人,还在龙城山脉以北聚拢了一支善战的队伍。
可如今龙升城与都城相隔千里,就算他收到消息,赶来时恐怕早已城破国亡。
同一时刻,一村岭的后山军营里,蒙特正借着油灯的光芒写信。他的笔尖在羊皮纸上划过,留下工整的字迹:
领主大人,佣兵已整编为三队,明日将按计划进入万兽森,准备行万兽森林内部探查,但现在不能确定具体位置,具体事宜等我进入万兽森林之后,会详细禀报
帐篷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三个小队的队长在巡营。
经过半个月的训练,这些前佣兵们终于褪去了散漫,脚步声里透着军人的严谨。
蒙特放下羽毛笔,想起刚接收他们时的情景——那时这些人还带着投降后的抵触,有人故意摔断长矛,有人假装生病躲在帐篷里,直到牛三拧断了两个刺头的胳膊,西斯特用箭术表演震慑了所有人,才让队伍渐渐有了纪律。
大人,都安排好了。
牛三掀帘进来,他的巨斧靠在门边,斧刃上还沾着白天训练时的木屑。
明日天一亮就出发,干粮和伤药都备足了,还让铁匠打了二十把开山刀。
蒙特点点头,将写好的信交给传令兵:
快马送到龙尾谷,交给领主大人。记住,路上别耽搁,就算遇到兽人游兵,也得把信送到。
传令兵接过信,塞进贴身的皮袋里,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蒙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西斯特白天说的话——听说领主大人已经离开龙尾谷,回龙升城处理政务了。
兵荒马乱的,希望信能顺利送到。
他叹了口气,吹熄油灯躺到床上。作为这支队伍的统帅,他没有牛三的蛮力,也没有西斯特的武力,只能靠谨慎和规划弥补短板,毕竟万兽森林里的危险,比战场上的刀枪更难预料。
而在德玛帝国边境的一个偏僻村落里,草房中的烛火忽明忽暗。十几个头戴斗笠的人影围坐成圈,斗笠边缘垂下的黑纱遮住了他们的脸,只露出说话时晃动的下颌。
主位上的老者用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木桌上的青铜酒杯发出轻响:
佣兵公会和刺客公会都不肯接活?
左手边的黑影答道:
九长老,不是他们不肯,是李查德的势力比想象中棘手。龙升城现在有三千驻军,个个是经受过蜥蜴人战争的老兵,更有各种兽人充当他的近卫,据说他身边有个叫西斯特的弓箭手,能在百米外射穿铜钱......
废物!
右手边的黑袍人猛地拍桌,酒杯里的酒溅出大半,
飓风法师是我们工会的支柱,就这么被那小子杀了,难道要咽下这口气?
老者冷笑一声,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
:急什么?兽人已经过河了,德玛帝国自顾不暇,李查德在龙城山脉以北就是孤军。等我们帮兽人打破南岸防线,回头再收拾他——到时候别说一个西斯特,就算他请来了巨龙,也得跪下来求我们。
黑袍人追问:那我们何时动身去兽人军营?
再等三天,老者的目光透过窗纸,望向德玛纳河的方向,
让兽人和人类再拼得狠一点。狮人大王想借我们的力量,我们也得让他付出代价。等双方都精疲力竭了,才是我们出手的最好时机......
夜色渐深,德玛纳河的水声在旷野中起伏。
南岸的厮杀还在继续,北岸的兽人大营依旧灯火通明,龙升城的守军正在擦拭兵刃,万兽森林的晨雾里藏着未知的危险。而这场席卷大陆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