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平辉背靠着冰凉的砖墙,目光死死锁在手机屏幕上。信息状态刚变为“已送达”不到十秒,他甚至还没能从发送的决绝情绪中缓过神,屏幕就骤然亮起,伴随着那首他再熟悉不过的、专为妹妹设置的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假面骑士剑》op,秦平辉那每天必有的专属起床铃声。
来电显示:秦露希
太快了。
快得超乎所有想象,快得让他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漏跳一拍。他预想过漫长的等待,甚至预想过石沉大海,却唯独没料到几乎是瞬间的回应。这种毫无缓冲的直面,反而让他生出一种近乎怯懦的恍惚。
拇指悬在绿色的接听键上方,细微地颤抖着。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滚动,然后才仿佛用尽力气般,按下了接听,将手机缓缓贴到耳边。
“……”
没有声音。
或者说,没有预想中任何一方先开口的声音。电话接通了,信号畅通,但线的两端,只有一片沉重而胶着的寂静。这寂静并非真空,它充满了无形的张力,仿佛能听到时间流动的沙沙声,以及……
秦平辉屏住呼吸,将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听筒上。
他听到了。
非常非常细微的,通过电信号隐隐传来的、对面压抑着的呼吸声。那不是平稳的睡眠中的呼吸,而是带着一种极力控制的、短促的紧张。吸气时微微的阻滞,呼气时那几乎听不清的、极轻的颤抖。这呼吸声太熟悉了——小时候她做了错事躲在门后时,考试前紧张地捏着准考证时,就是这样的呼吸。
秦平辉用力闭了闭眼,试图将汹涌的情绪压回胸腔深处。他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虽然仍带着未褪尽的沙哑,却努力维持着一种试图安抚对方的平稳:
“露希,你听我说。我知道这太突然,你……你先别太惊讶,有什么话,我们慢慢……”
“哥。”
电话那头,秦露希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打断了他试图建立的秩序。那一声“哥”比刚才坚定了许多,不再是试探,而像一枚钉子,将某种现实牢牢钉住。她的语速加快,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终于找到出口的激动,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我虽然......虽然完全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间点,并且以这种方式......这么突然地且自己出现,”她顿了一下,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仿佛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情绪。可以听得出,她正在深呼吸来让自己平静下来,但那坚定而又不容置疑的语气却毫无变化:“但我也不是......不是一点准备和心理预期都没有做!”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划破长空,又似一颗巨石坠入深潭,瞬间打破了秦平辉好不容易才勉强恢复些许平静的心境。他整个人都呆住了,脑海中一片空白,一时间竟然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准备?心理预期?这些词语如同魔咒一般萦绕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而且……”
秦露希说到这里,话音陡然一转。先前那份激动和笃定,像退潮般迅速敛去,换上了一种秦平辉异常熟悉的、带着鼻音的轻快语调,那里面掺着一点点埋怨,更多的却是只有对最亲近之人才会流露的、理直气壮的撒娇。
“哥哥你这家伙,”她声音微微拖长,每个字都像裹了层糖霜,甜意下藏着细小的“指控”,“你就不觉得,你对我,还有咱们家,在打信息差这一块上……玩得有点太大了吗?这不太合适吧?”
“哦?” 秦平辉的眉毛条件反射般地微微一挑,唇角却不由自主地放松,甚至向上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这熟悉的语气,这带着小算计的“兴师问罪”,瞬间将他拉回无数个稀松平常的往日。妹妹还是那个妹妹,哪怕经历了等待与疑团,她与自己沟通的“底层代码”似乎从未改变。
听筒那边传来一点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仿佛秦露希换了个更舒服、也更利于“谈判”的姿势。
“不过嘛,”她的语气又变了,撒娇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直截了当的认真。她确实如秦平辉所想,对其他人或许会绕弯子、会谨慎斟酌,但对他这个哥哥,在关键问题上,她吝于浪费任何铺垫。“对你,我就不搞那些虚的了,还是直接开门见山说吧。”
她停顿了半秒,像是给秦平辉,也给自己一个短暂的准备。
“而且……” 秦露希话锋一转,可这次的语气变化里,却掺杂了一些更复杂的东西。那股先前的笃定和锐利稍稍退去,声线不自觉地低了几分,隐约透出一种极力掩饰却仍从字句缝隙中渗出的滞涩感。
“哥哥你这家伙,”她试图用熟悉的、带着埋怨的语调起头,却没能完全藏住尾音里一丝极轻的颤抖,“你就不觉得,你对我,还有咱们家,在‘信息差’这一块上……玩得有点太大了吗?这真的……不太合适。”
秦平辉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不同寻常的颤音,眉头微蹙。“哦?” 他应道,声音放得更缓,带着无声的探询。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秦露希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那份强装的“开门见山”里,揉进了难以忽略的沉重:
“哥,对你,我就不绕弯子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这次既然回来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自己扛,什么都不说。”
她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里那份压抑的情感几乎要满溢出来,自责与关切紧紧缠绕:
“我知道我可能……以前不够细心,或者总觉得你无所不能,什么都能处理好……” 她的语速变慢,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艰难地掏出来,“所以你上次突然不见,我……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之前错过了什么信号?是不是我多问一句,多关心一点,你就不会……不会一个人面对那些我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她的呼吸声通过话筒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和湿润感:“对爸妈那边,我还能勉强撑着,说你可能是有紧急项目,去封闭开发了……但我自己心里清楚,这不是普通的失联。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无论你去的是哪里,经历的是什么,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
“你这次,既然还知道回来,” “回来”两个字被她咬得清晰而用力,“再怎么说,也得留下点有用的‘信息’下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要么一声不吭就没了人影,要么回来也跟没事人似的。”
她的语速平稳下来,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关切和坚持。
“对自家人,对朋友,藏着掖着这么大一个秘密——别说咱爸妈那边了,就是我这关,你现在也别想那么好糊弄过去。” 她轻轻吸了口气,声音里透出一股混合着心疼与倔强的复杂情绪,“哥,你得告诉我,至少告诉我一部分。你到底……去哪儿了?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现在能回来?”
电话那头的沉默持续了几秒,秦平辉能清晰地听到妹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背景里隐约的、仿佛是指甲无意识轻叩桌面的细微声响。她在等待,也在积蓄某种力量。
终于,秦露希的声音再次传来,褪去了刚才那一丝刻意的轻快和撒娇,变得异常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种秦平辉很少在她身上感受到的、近乎剖析般的锐利:
“哥,我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单纯跟你闹脾气。” 她一字一顿地说,“你消失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一些用常理完全解释不通的事。”
秦平辉的心微微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