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炫芯强行按捺住内心的好奇与躁动,将注意力重新聚焦于法庭的进程。她微微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耳语般的声音对秦露希低语,语气刻意维持着一种轻松的调侃,试图驱散那份过于沉重的氛围:
“喂,露希,放轻松点。你这副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不是来打官司,是来参加谁的追悼会呢。”她试图用肩膀轻轻碰了碰秦露希,传递一丝无声的支持,“天塌下来,不还有…嗯,还有我们顶着么。”
她本想习惯性地扯出“星回姐”或者自己家族的名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此刻抬出那些,似乎是对秦露希这份异常认真的一种亵渎。
就在这时,法官沉稳的声音响起:“原告方指控已陈述完毕。被告方,对于参赛者崇博的资格问题,你们有何解释或证据需要提交?”
压力瞬间给到了被告席。
秦露希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面前的光屏,那里面是她准备了许久、关于规则解释和情感辩护的文稿。然而,古德曼律师那番“合规调查”的论调,像一堵墙,似乎将她所有的准备都堵在了里面,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有效地突围。
赤子炫芯敏锐地捕捉到了秦露希这一瞬间的迟疑。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让对方掌握了先手节奏,如果己方不能立刻做出有力回应,气势上就真的要被压垮了。
不能再等秦露希慢慢组织语言了。
几乎是出于本能,一种混合着对秦露希的保护欲和自身不愿服输的好胜心,如同被点燃的引线,在她胸腔里“嗤”地一声烧到了尽头。这冲动来得迅猛而炽热,让她在秦露希那声微弱的吸气尚未化作言语之前,抢先一步,霍然起身。
“法官大人,”她的声音清亮如玉磬敲击,瞬间划破了法庭略显沉闷的空气,将全场的目光牢牢吸附过来,“关于崇博先生的参赛资格,我方对此有完全不同的理解。”
就在这言辞交锋、视线汇聚的焦点时刻,与原告席的严阵以待、被告席这边秦露希的紧张、赤子炫芯的凛然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正悄然浮现在事件的核心人物——崇博的脸上。
没有预料中的感激,也没有被提及时的动容,更没有对局势的担忧。他那张平日里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正展现出一副难以用言语精准形容的复杂神情。那像是极远处闷雷滚过天空前,云层中一闪而逝的电光;又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被投入一颗石子后,于漆黑水面下漾开的、无人得见的涟漪。那其中有瞬间的恍然,有被触及某个关键点的锐利,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妙的、近乎于“果然如此”的了悟。然而,恰恰好的是,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站起来的赤子炫芯所吸引,竟无一人察觉到崇博脸上这抹一闪而逝、堪称诡异的异样。
“果然呢!”
就在崇博自己都尚未完全理清那复杂心绪的刹那,一个声音,清晰无比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了起来。这声音称得上熟悉,但会觉得它熟悉的,放眼整个世界,恐怕也只有他崇博一人。
这一次,崇博反应过来这是妄骑的声音,速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几乎在那带着独特腔调的音节尚未在脑内完全落定,某种源自本能的确认机制便已“咔哒”一声锁死,精准得如同手术刀。
“妄骑!?”崇博在脑海之中惊呼道,那无声的呐喊如同在幽深井底投下巨石,激荡起的不仅是难以置信,更有一种事态即将失控的、骤然绷紧的警惕。这家伙,怎么会挑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出现?
“嗯,依旧惊讶。”妄骑的声音明显对味了,那股子漫不经心又带着点居高临下的评点意味,与上次如出一辙,仿佛他只是在观察一个有趣但反应总慢半拍的实验品。“不过要我说呀,你要不练一练?练一练我出现时的反应?总这么一惊一乍的,显得你很不上道。”
见崇博的思维如同被冻结的湖面,没有泛起丝毫回答或反应的涟漪,妄骑似乎觉得无趣,索性自顾自地继续下去,语调轻快得像是在讨论午餐吃什么:“行吧,行吧,看来你对我的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不过说来也对,场合不太合适。”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我要宣布大事了”的故作神秘。
“说什么?”崇博的思维依旧有些滞涩,明显没有搞懂这话里跳跃的逻辑,像是试图抓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
“嗯,没搞懂也是正常的,”妄骑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果然如此”的了然,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我很乐意教你”的恶劣趣味,“那就让我,嗯,很贱的,从零开始教你吧。”
无形的空间中,仿佛有一个身影正双手叉腰,低头俯视着法庭内的所有人。他的目光明明扫过法官、律师、赤子炫芯、秦露希……每一个在场之人,但那带着洞察和些许嘲弄的话语,却精准无误地,只对着崇博一人的意识响起:
“你这个人,确实不太能意识到自己有什么变化。”妄骑的声音放缓,如同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你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虽然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但也不至于……沉默寡言到现在这个样子。像块被海水反复冲刷,棱角都快磨平了的石头,连点生气都快没了。”
意识深处,崇博仿佛“看”到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状态——那种游离在所有人际关系边缘的疏离,那种对周遭事物近乎漠然的平静。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一种源自深处的……疲惫与隔绝。他之前并未深究,只以为是环境使然,此刻被妄骑毫不留情地点破,一种迟来的恍然如同破晓之光,骤然刺破迷雾。
看着崇博意识中那副如同被点醒后、豁然开朗却又带着茫然的样子,妄骑似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近乎狡黠的笑容。
“oK呀,既然你已经缓过神来了,”妄骑的声音陡然拔高,之前那点教导的耐心瞬间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张扬的、仿佛要挣脱所有束缚的兴奋,“那我也不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