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手机扬声器里传出的、属于真正韩蝉的焦急声音,与坐在沙发上那个“韩蝉”脸上瞬间冻结的笑容,形成了无比尖锐的对比。
假韩蝉的指尖在膝盖上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但几乎是立刻,他脸上那僵硬的线条便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极大困惑和无奈的表情,他甚至还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这可真是……”他看向秦平辉,又看看伊焉和赤子炫流,最后目光落回手机上,语气里充满了荒诞感,“电话里的这位朋友,你的恶作剧可有点过分了。我活生生地坐在这里,你却说有人冒充我?李医生,这年头诈骗这么猖獗了吗?连声音都能模仿得这么像?”
他试图将这一切定性为一场技术骗局,语气轻松,仿佛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伊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男高中生模样的他,此刻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刀。他上前一步,不再掩饰,直接对假韩蝉冷声道:“不必再演了。‘罐摔者’的伎俩,还是‘欲望空间’的波动?不管你是用什么方法困住了真正的韩教授,这个电话已经说明,你的把戏出了纰漏。”
“罐摔者”三个字如同咒语,让假韩蝉脸上的从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眼神一沉,刚刚那种试图营造的轻松氛围瞬间消散无踪。
假韩蝉——或者说,占据着韩蝉外形的某种存在——缓缓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不再看手机,而是将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伊焉,一脸“果然打起来了”的兴奋表情的赤子炫流,最后定格在面色凝重、将莫绒曦下意识护在身后的秦平辉身上。
“唉……”他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脸上那副温和的假面彻底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几分惋惜,又有些许玩味的冷漠,“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还想再多享受一会儿这难得的‘家庭温暖’呢。”
他伸手,轻轻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褶皱的衬衫领口,动作优雅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疏离感。,
“看来,愉快的晚餐时间到此结束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你们可以叫我……‘罐摔者’。至于韩蝉教授,”他瞥了一眼还在传出声音的手机,“他现在大概率是在我为他精心准备的‘手术台’上做客。只是没想到,他的意志力比我想象的要坚韧那么一点点,居然能找到一丝缝隙。”
他的承认,让现场的紧张感瞬间提升至顶点。伊焉的身体已经进入了临战状态,赤子炫流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眼神变得专注。秦平辉心中骇然,终于证实了最坏的猜测,同时更加担忧真正韩蝉的安危。
就在“摹仿师”的身影彻底消散,客厅里紧张到极点的氛围稍稍一滞的瞬间,秦平辉的目光本能地扫向女儿莫绒曦,心猛地揪紧了——曦曦刚才目睹了这一切,她一定吓坏了!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景象却让他瞬间愣住,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只见莫绒曦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惊慌失措或茫然不解,她甚至没有看向“摹仿师”消失的地方,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稍远一些的单人沙发上,微微低着头,专注地摆弄着自己连衣裙的腰带,嘴里还轻轻哼着不成调的儿歌,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客厅里刚刚发生的剑拔弩张、真假韩蝉的对峙、乃至那个大活人凭空消失的诡谲一幕,对她来说,好像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这不对劲! 秦平辉的心沉了下去。曦曦再单纯,也不可能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
“是伊焉。” 炼芯辉冷静无比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瞬间驱散了他的疑惑与恐慌。“就在那个冒牌货承认身份、气氛骤变的同一瞬间,伊焉出手了。他用了一种非常高明的手法,将莫绒曦隔绝在了一个临时的空间里。”
炼芯辉的意识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分析着:“这个空间的性质,和困住韩蝉的‘欲望空间’在能量层级上有些类似,都涉及对局部现实规则的干涉,但目的截然不同。‘欲望空间’是侵蚀和囚禁,而伊焉创造的这个小空间,是保护和隔离。它像一层看不见的、完全隔音的单向玻璃罩,将莫绒曦罩在了里面。”
“在这个空间里,” 炼芯辉继续解释道,“时间流速可能被极度放缓,或者说是她的感知被暂时‘静音’和‘模糊化’了。她能看到外界,但接收到的信息是被过滤和延迟的,可能只会觉得我们像是在演一场无声的、动作缓慢的哑剧,根本无法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所以她才能如此‘正常’地自顾自玩耍。这是目前保护她心灵不受冲击最有效、最迅速的方式。”
秦平辉立刻抬眼看向伊焉。只见那个男高中生模样的伊焉,右手正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但食指与中指却极其轻微地并拢,指尖萦绕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透明能量涟漪,正对着莫绒曦的方向。
一股混合着感激与后怕的情绪涌上秦平辉心头。若不是伊焉反应神速,心思缜密,让女儿直面刚才那超乎寻常的一幕,后果不堪设想。这看似简单的“透明罩子”,其背后代表的精准控制力和对时机的把握,都彰显出伊焉远超外表年龄的可靠与强大。
就在秦平辉心中对伊焉升起浓浓感激之情时,坐在沙发上的罐摔者突然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好手段啊,伊焉。”
罐摔者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三人,期待着能从他们脸上看到计划被识破的惊讶或慌乱。
然而,伊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如同深潭。赤子炫流甚至无聊地打了个小哈欠,用手指卷着自己的一缕头发玩。秦平辉虽然内心震动于对方竟然如此快就看穿了伊焉的双重布置,但脸上依旧努力维持着镇定。
罐摔者等了几秒,发现预想中的反应并未出现,不由得略带几分无语地“啧”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里竟然透出一丝难得的自我检讨:
“看来我那一招‘人设崩坏’还是不够狠……或者说,用错了对象?”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分析,“我毕竟是打破别人人设的高手,可对你小子……”他目光锐利地射向伊焉,“就凭你刚才临危不乱,优先保护无关者,还能瞬间布局应对的这份冷静和决断……我似乎没能成功在你最核心的‘守护者’人设上撬开裂缝。失败,真是失败。”
伊焉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冷峭和绝对自信的弧度:“呵!废话。我这辈子,绝不会因为你这种藏头露尾的东西,打破我行事准则的半分!想扭曲我的‘人设’?你还早了一万年。”
秦平辉听到这番对话,先是微微一愣,但随即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过来——罐摔者之前可能试图用某种能力影响伊焉,让他做出违背其冷静守护本性的事情(比如优先攻击而非保护),但显然失败了。而伊焉的成功抵抗,无疑打击了罐摔者的自信。
这是个机会! 秦平辉心念电转。罐摔者的注意力被伊焉吸引,此刻正是机会!他必须立刻去确认真正韩蝉的安全,或者寻找更多线索!
他立刻压低声音,快速对身边的伊焉嘱咐道:“伊焉,看好曦曦!这里交给你!”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就向着大门方向快步冲去。
然而,他的脚步刚迈出没几步,突然感觉后衣领被人从后面轻轻却牢固地拽住了。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让他身形一滞。
秦平辉猛一回头,就见赤子炫流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身后。她一只手还懒洋洋地插在外套口袋里,另一只手正精准地捏着他的衣领。她仰着小脸,脸上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鄙夷,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冲动无脑的笨蛋,语气里充满了无语:
“喂,大叔。冲动是魔鬼啊。”她撇了撇嘴,“你能不能先冷静点?听听这家伙到底还想放什么屁再走?不然到时候你跑出去像个无头苍蝇,漏掉了关键信息,搞出一大堆信息差,最后又要怪别人没跟你说清楚,我们可不想替你收拾烂摊子。”
她的话虽然不客气,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心急如焚的秦平辉。他僵在原地,看了看一脸雌小鬼模样的赤子炫流,又看了看沙发上好整以暇、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幕的罐摔者,顿时意识到,自己的行动确实可能太过鲁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