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踏上台阶的那一刻,岑晚正站在老宅外五十米的巷口。
她没看见他进门,但她知道他已经进去了。苏绵绵最后传来的监控片段里,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步伐稳定,没有犹豫。这不是逃亡的走法,是回家的走法。她记得他曾提过一次父亲的事,在处理一具江浮尸时说:“我爹死前,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进水里的。”语气很平,像在说别人。
她等了十分钟。没有消息传来。手机备忘录停留在“去老宅地下室,有我藏的……”后面再无内容。她试过拨打,信号断了。殡仪馆到这里的路段所有摄像头都黑了,只有三公里外最后一个路口拍到了他。
她绕到侧墙,窗框锈得厉害。她从包里取出工具,撬开一条缝,翻了进去。
屋里没人。空气闷,带着木头腐烂的味道。地面落满灰,但没有脚印。她慢慢走,目光扫过客厅角落。墙上挂着一幅遗像,相框老旧,玻璃裂了一道缝。照片里男人穿着旧式中山装,面容严肃。她走近,发现镜框边缘有刮痕,像是被反复触碰过。
她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忽然注意到对方右手姿势不对劲。食指微弯,指尖对着胸口位置。她伸手按了那个点。
咔的一声,墙面滑开一道缝隙。
石阶向下延伸,潮湿,壁面刻着纹路。她摸出手电,光束照过去,那些符号残缺不全,可其中一段边角的转折,和她手中的《镇鬼录》残章完全一致。
她走下台阶。
密室不大,中央摆着一张木桌。桌上有个铁盒,锈迹斑斑,缠着七道铜丝,每道打结方式不同。她掏出小刀,挑断第一根。铜丝落地时发出轻响,空气中温度骤降。
耳边响起声音:“不该看的……别看……”
她含住薄荷糖,舌尖顶住上颚。这感觉她熟悉,是怨气波动引发的精神干扰。她继续动手,一根接一根,直到最后一道解开。
盒盖掀开。
里面躺着半块玉璧,青灰色,表面温润,断口整齐。她拿出自己的《镇鬼录》残章,边缘纹路对上去,严丝合缝。
拼上的瞬间,书页震动。
文字开始移动重组,整本书发烫。她抓紧,手指发麻。脑海中闪过画面:一个黑衣人跪在地上,背后浮出金色莲影,掌心朝天,鲜血滴落。
她咬牙,盯着“双生”两个字,想起谢停渊说过的话:“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扛。”
书页安静下来。
一行古篆浮现:命火相引,气血同流,魂契双生,镇守不休。下面画着两个人相对结印,掌心贴掌心,血连血。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身后传来脚步声。
重,稳,一步一步踩在石阶上。她立刻扣住符纸,背靠石壁,眼睛盯着入口。
那人走进来了。
谢停渊站在门口,肩上有夜露,手里握着钥匙。他看着她,又看向桌子上的铁盒、拼合的玉璧、摊开的《镇鬼录》。他的目光停在那行口诀上,喉结动了一下。
两人谁都没说话。
过了几秒,他走进来,站到她身边。低头看到血书上那句“父子不可同宿,双生方可共生”,嘴角扯了一下。
“你本不该来。”
“但我知道你会来。”
他没反驳。他走到桌前,拿起那半块玉璧,翻看了一遍,又放回去。他的手有点抖,不是因为怕,是因为身体还在承受系统压制带来的后劲。
“我爸死后第三天,我才敢下来。”他说,“那时候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他在准备这一天。”
他点头。“他留下这个,不是为了让我继承系统,是为了让我能毁掉它。”
岑晚看着他。他的脸色很差,嘴唇发白,但眼神清醒。她知道他撕掉了证件,也猜到他想做什么。她没问,因为她已经做了他该做的事——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双生信物,不是指两块玉。”她说,“是指两个人一起用。”
他看向她。“你要和我一起?”
“我不是一直在吗?”
他又沉默了。然后伸手,轻轻碰了碰《镇鬼录》的页面。书页微微发光,映出他们并排的影子。
外面风大了起来,吹得楼梯口的灰尘往上扬。密室角落有一堆香灰,早已干透,旁边还有一小片暗红痕迹,像是干涸的血。墙上符文有些被划掉,有些被重新描过,能看出曾经有人在这里反复修改阵法。
“他试过很多次。”岑晚说,“想找到不让系统控制的办法。”
“最后一次,他失败了。”谢停渊接话,“所以他把希望留给了下一个‘不可能活下来的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说,“你不是一个人。”
他抬头看她,眼神变了。不再是那种冷到底的防备,也不是任务压身时的暴躁。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她站在自己身边这件事。
“你说系统选最不该活的人,炼出最不怕死的刀。”她低声说,“但它忘了,最不怕死的人,也可能最想保护谁。”
他没说话,但呼吸重了几分。
突然,他抬起手,按在书页上。她也把手放上去。两掌相贴,皮肤接触的瞬间,玉璧和残章同时发烫。书页上的口诀开始流转,形成一圈微光,笼罩住整个密室。
墙上的符文亮了一下。
角落的香灰轻轻颤动。
地面上原本看不见的线条缓缓浮现,组成一个完整的阵型,中心正是这张桌子。阵眼位置,有一个凹槽,形状和拼合后的玉璧完全吻合。
“这是……镇守阵?”她问。
“不是普通的阵。”他声音低,“是我爸改过的。他把原来的献祭阵,变成了共生阵。”
“所以‘双生方可共生’,不是比喻。”
“是规则。”
她看着他。“要启动它,需要什么?”
“血。”他说,“两个人的血,同时滴入阵眼。”
她立刻划开掌心。血落下,落在凹槽边缘。他也照做。血液顺着纹路蔓延,像在寻找连接点。
就在这时,玉璧自动升起,悬在阵眼上方。残章飞起,与之对接。完整的《镇鬼录》虚影浮现,旋转一周后,缓缓落下,嵌入阵心。
光芒暴涨。
整个密室被照亮。墙上的符文全部激活,连成一片。地面震动了一下,又停下。
他们感觉到一股力量在生成。不是攻击性的,而是守护的,稳定的,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终于被唤醒。
“成了?”她问。
他没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人。
不是幻影,不是残像。是实体。灰色中山装,金丝眼镜,手里转着紫檀佛珠。玄阴子站在石阶顶端,低头看着他们,嘴角慢慢扬起。
“好孩子。”他说,“你们替我把门打开了。”